林宿回完消息, 点了个接起。
听筒里立马传来葛立立殷切的声音:“大人…!救救!我现在——”
与此同时,屏幕上浮出人捧着手机虔诚的面容。
林宿顿了秒,“不用说了, 我知道。”
他的声音从听筒里透出屏幕, 有些许失真,但不掩年轻清润。
弹幕上顿时划过一片问号:
—大人??
—这是谁?声音听着好年轻?
—能行吗?别误事啊
葛立立却是精神一振, “不愧是您, 了如指掌!”他充满希望地求问,“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先停下,不要继续。”
林宿扫过屏幕上屋里现有的物件,“找些五谷杂粮淘过水,先一人一碗喝下去。给工头也喂些,屋里阴煞太重, 要升阳气。”
“再用红纸剪两个小人, 在床头烧掉。”
在他说的同时, 葛立立已经动起来了。
杜樊行动被打断, 面上有些难看。他刚要伸手去拦, 就被葛立立啪!一把拍开。葛立立现在底气十足, 转头哼笑:
“你不是说我行我上?让开。”
“……”杜樊僵硬地退开。
淘米水很快打来。
葛立立按着工头给人喂下,一碗水刚喂完,床上原本抽搐不停的人竟停了下来,呼吸慢慢变得均匀。
工头老婆见状大喜过望, 连忙去剪红纸。
弹幕划过几声惊异的:我去???
林宿看情况稳定下来, 就关了直播起身说,“鬼买的是他的命, 只要还没变成厉鬼, 就暂时轮不到你们。”
“在我来之前别乱动, 保你们没事。”
他说完挂了电话准备出门。
雪泥马已经替他拿来了天师证和外衣。林宿戴上控制力量的流苏耳坠,抬手披上玄色外衫,临出门前,又顿了顿。
……对了,那头还在直播。
他转头扫了眼,目光就在刚拿回来的面具上一落。
修长的手指持起剔透精巧的面具。
“泥马,我戴这个会不会太浮夸?”
雪泥马贴过去:【不会,你就适合这样粉墨登场!】
“……”
林宿将面具一拿,出门了。
他打了个车过去。
在车上时,顺便看了眼手机。贺振翎的消息在他发出后很快回了过来:
【翎】:……你在哪儿?
【宿到自然醒】:在通往你心门的路上。
【翎】:呵,我等着。
林宿默然两秒,轻轻按灭了手机。
雪泥马:【…我感觉,你要是没有叩响他的心门,这句话就会变成“你等着”。】
林宿轻飘飘地望向窗外,“他的心路那么崎岖,怎么能怪我没到呢?”
【……盒盒。】
-
赶过去花了半个小时。
林宿下了车,径直去往工头家里。
到人家门口时,周围还有闻讯前来围观的三两乡亲邻居。他一出现,瞬间便抓住了四周的视线。
“又是谁来了?”
“不会也是个风水师吧……”
有村里人打量着他这身,不见生地说了句,“这门打不开的,可邪门儿了。”
林宿站在跟前扫了一眼。
大门被一团黑气盘踞着,门后贴着的符纸也黑了一半。
他摇头,“打不开,踹开就是了。”
说完,嘭!的一声。
在一众完全没回神的视线中,紧闭的大门被生生踹开了。
屋里的人闻声吓了一跳。
屋里的鬼也吓了一跳,叫出了声。
林宿走进去反手带上门,环视一圈。就看不大的屋子里,工头面如纸色地躺在床上,工头老婆站在葛立立旁边。
杜樊站在另一边,背后跟着个摄像的同行风水师。
摄像机上安了个屏幕,弹幕划过上面适时反馈着直播间里的情况。
林宿转脸过去,微挑的眼角扫过,弹幕好像在一瞬空了两秒。
但又很快反应过来,刷上:
—我…是在看灵异直播,不是在追什么选秀节目吧……
—被硬控了五秒,我缓缓
—戴着面具也能看出来很年轻啊……
—呃,这场直播不会是在作秀吧,找个花瓶来干嘛?
—洵城分会可能真的没人了哈哈
葛立立没管直播,几乎是热泪盈眶地迎上去,“您终于来了!!”
“啥?这就是你找来的人?”
杜樊回过神后,也打量了林宿两眼,“我这儿可不是用来给人出道的。”
林宿摇头,“你不能因为我天生长得好看,就忽略我的职业素养。”
杜樊猛地噎了下。
葛立立现在扬眉吐气,不客气地瞥道,“就问你,现在我们有人出事吗?”他又指了指,“那道门,你能打开吗?”
杜樊面色一僵,又噎了下。
弹幕在此时划过:
—也是啊,刚刚人在电话里露那两手还有点东西
—先看看吧
…
林宿不关注直播间里的动态,也没看弹幕。
他正把目光投向那头的鬼。
那只鬼从他踹门而入起就没动静了。大概是感受到他身上的神格,一只鬼立在墙角,有些局促。
雪泥马:【…错觉吗,他是不是想跟你打招呼?】
林宿:不知道,应该是个i鬼吧。
正对视着,忽然听杜樊开口:
“你们找了帮手,我不阻拦。”
杜樊迎着镜头,一副大气的模样,“但我们各干各的,各凭本事。”
林宿收回视线,转头看了他两秒。随后轻退半步,把舞台让给他,
“请开始你的表演。”
杜樊,“……”
杜樊大气没装成,装成了个演员。但还在直播中,他只能忍气吞声,转头去撕先前张贴的符箓。
林宿这次倒没阻止他。
符箓被鬼气侵蚀了一半,差点作茧自缚,现在是该撕掉。
他带着葛立立在旁边抄着手旁观,跟甩手掌柜似的。等杜樊吭哧吭哧撕下来正要用火烧掉,林宿忽然淡淡指正,
“用水浸。”
杜樊动作顿了顿,撑着面子道,“你…你懂什么,我们流派不一样,你是见少了。”
“……”
雪泥马:【…他知道你活了多久吗?你走过的桥比他走过的路还多,你见过的鬼比他见过的人还多,你讲过的冷笑话比他……】
“也没讲过那么多。”
林宿说着往柜边一靠,好整以暇,“你请便。”
杜樊就一把火点了符箓。
火舌蔓延,下一秒,屋里划破一道尖锐的爆鸣!鬼气扭曲,噌的蹿上杜樊的指尖。他惊得一个丢手——
“啊!”指尖已然被灼伤,寒气森森。
葛立立没忍住发出一声清脆的,“呵~”
杜樊面上一瞬憋得紫红。
一片安静中,弹幕也在缓缓流动。
林宿看气氛尴尬,适时地出声解围,“虽然村门我改得‘还行’,但你法事实在做得一般。”
杜樊猛地抬头,瞪大眼。
“…你,是你改的!?”
缓慢流动的弹幕一滞,随之炸开:
—卧槽,村门就是他改的!?
—…贴脸开大!
—救命,我现在好替杜大师尴尬[望天落泪]
林宿隔着面具微微一笑。
-
屋子里陷入了更冗长的沉寂。
弹幕还在哗哗流动。
那头摄像师打了个手势,指了指屏幕,表情不太乐观。
杜樊透出点浮躁,焦急起来。
雪泥马扒着屏幕,实时播报:【林宿,他们说杜大师不太行耶。】
【还说他是不是装逼失败了。】
【啊!还有好多弹幕叫你老婆,果然很露骨。】
林宿,“……”
他感叹:这个时代已经进化得让他有些陌生了。
但他注意力并没有在上面停留太久。因为跟前,杜樊又开始了下一步操作。
八卦镜掏出来,悬在窗口。
杜樊重整姿态,对着镜头自然道,“其实我来之前就想过这种状况了。所以准备了两种方案,关不住,那就驱逐出去……”
正说着,旁边便出声。
林宿意有所指地看过来,“劝你不要。”
杜樊皱眉,“说了各干各的。”他又瞟了眼弹幕,扭头道,“你别管。”
雪泥马:【…But阿鬼is watching you啊。】
葛立立看向林宿,小声问,“不会有事吧?要不要去阻止他?”
“让他去干吧。”
这头没人制止,只有工头老婆紧张地盯着。
不知不觉中,屋外日头阴了下来,光线渐暗。
杜樊挂好八卦镜,又是一阵捣鼓。
他正抽出桃木剑抹了层鸡血,突然感觉一阵阴风袭来——
“噗通”一声闷响。
就看杜樊整个人像是被看不见的东西扑倒在地,掐住了脖子,“嗬…嗬呃!”
桃木剑掉落在一旁,他双手抠着自己的脖颈,抓出了一道道指甲痕,面色却越发涨红。工头老婆惊叫了声,摄影也赶忙跑过去,
“杜大师,杜大师!”
镜子摔落,屋里顿时乱成一团。
摄像机支在一旁,弹幕铺天盖地地滑过。正在这时,一道修长的身影入镜。
林宿竹笔入手,轻轻一敲。
这一下落在空中,却发出很轻的一声“咚”。像是敲在了一截骨头上,声音被清晰地收录在了摄像机中。
下一刻,掐着杜樊的手似乎松开了。
杜樊面色回血,一下翻身躺在地上,大口咳嗽,喘气。摄影背对着镜头在和他说什么,他摆了摆手。
鬼门关前走了一遭,他这会儿心有余悸,完全没心情关心直播了。
林宿收回笔淡定地站在一旁。
他都说了最好不要。
雪泥马蔑视:【盒,非要挨一下才老实。】
…
经此一遭,工头老婆显然吓怕了。
她不再考虑强硬的手段,转而求助林宿,“大师,还能救吗?”
“别问我。”林宿指了个方向,“问他。”
几道视线顺着看向站起身的杜樊,杜樊缓过劲来,指了指自己,“我?”
工头老婆也希冀地看过去。
林宿,“你背后那个。”
杜樊闻言一个激灵,下意识蹿开了两米远!
工头老婆,“………”
林宿不愿再观赏这出闹剧。
他直接问,“买命钱呢?”
工头老婆局促地抓了下衣角,指向柜子,“卖了些,剩下的都在那儿了。”
屋里陷入一阵沉默。
葛立立神色难言,“死人的东西也敢拿去卖啊。”
工头老婆羞愧,“唉,他一时鬼迷心窍。”
“算了,正好在直播,登个寻物启事,赶紧把东西找回来。”林宿说着,侧向镜头棒读,“死鬼的东西,请买家尽快归还。”
众人,“………”
葛立立瞟了眼,很有眼色地没去纠正称呼。
工头老婆忙问,“大师,找回来就可以了吗?”
林宿默了下,看向一个方向。随后在一屋子人惊异的目光中开口,
“把买命钱还给你,你愿意吗?”
那头,鬼没说话。
摸了摸刚才被敲的骨头,抬头盯了他一眼,空荡的眼眶里幽怨委屈。
林宿,“……”
他轻叹了声,“先找回来再说吧。”
工头老婆连连应声,“那等找回来,再联系谁呢?”
林宿不欲干涉,他这次来也只是为了救人。他指了指葛立立和杜樊,“他,或者他,你们自己选吧。”
他说完转头准备离开。
“等等!”杜樊突然叫住他。他看着林宿,神色复杂,“你…究竟是什么人?”
“别问。”林宿侧过脸,摇头,“同样的段子,我不想再说第二次。”
“?”
雪泥马:【他可能也觉得你有……】
话没说完,跟前金光一闪。
就看林宿随手摸出一张天师证,晃眼的金光顿时慑住了杜樊两人——
“…金色!?”
与此同时,也有几条弹幕被炸出来了:
—金色!!!
—科普一下,这种金边的天师证,是协会里的特权级人物!
—卧槽???
—震惊,原来这才是真大佬!
……
林宿轻轻装完,揣回天师证转身。
-
“诶,大人…!”
葛立立没管屋里的人,屁颠颠跟上去,“这次又要多谢大人了。您竟然知道我有困难,真是料事如神!”
林宿顿了顿,“…也没有,我在看直播。”
葛立立,“……”
他震惊,“您也要看直播!您…不该忙着处理那种,机密文件吗?”
“那是小贺要做的。”
“原来是交给贺会……长?!”
声调在背后惊异地转了个弯。
林宿正好推开门。
他若有所感地一抬头,就对上了站在屋外两米远的人。
贺振翎环臂靠在那里,高领束身,鹤羽外衫披在肩头。
目光相对,林宿,“?”
两人一里一外隔着门对视。
屋里杜樊听见动静,探头:贺会长?谁啊,洵城分会的会长不是孟远平吗?
他探出来看到贺振翎,先是一愣。接着目光扫过人襟口的徽章,猛地震住,
“…监察协会!”
贺振翎闻声扫去一眼。
杜樊被看得心虚,静如鹌鹑。
林宿顿了秒,走过去,“监察官怎么来了?”
贺振翎意有所指,“看你好像迷路了,出来接你一下。”
“………”
林宿严肃,“人生不止有终点,还有沿途的风景。”
“呵…”贺振翎声音飘落,“比如在一场露骨的直播里,找了个死鬼吗?”
林宿抿唇,“别说这种不检点的话。”
身旁便又落下一声冷呵。
隔了片刻,又听贺振翎声说,“你要是没来,我也得来。”
林宿点头,“毕竟他们算是在违规的边缘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
“……”贺振翎淡淡,“我们的底线,倒也没那么宽。”看人似乎还想就此展开探讨,他适时地转开话题,
“面具哪儿来的?”
“喔,谢礼。”
林宿一手盖在面具上,转头看去。骨节分明的手指衬着剔透的半截面具,坠银拂过颊侧,“怎么样,好看吗?”
贺振翎视线落了好几秒,转开目光没说话。
手机忽而震了一下。
林宿没等到回答,也没追问,拿出手机看了眼,就看消息弹出:
【陈佑】:卧槽!林宿!
“……”
林宿:卧槽!班长!
差点忘了这只猹!他心头一悬,刚要编点什么,下一条消息就来了。
【陈佑】:你一定要看录屏!有个好特么牛逼的大佬,跟你有几分神似![震惊吃手手]
【陈佑】:[视频传输中]
林宿,“……”
片刻,他感叹地回了句“好”,收了手机。
贺振翎,“怎么?”
林宿轻轻摇头,“身边的人总是无法透过我浮于表面的美貌,看透我高洁的灵魂。”
回他的是一道深长不语的视线。
-
这会儿正好到了饭点。
林宿看着蒙蒙的天色,“饿了。一会儿要不要一起吃饭?”
身旁落来一声,“都行。”
出了村门,熟悉的黑色轿车停在外面。车窗降下来,林宿招呼,“嗨,老张。”
孔拂习以为常地微笑,“嗨。”
两人上了车,贺振翎报了个地址。
轿车便如一道流光驶向车道,平稳地朝着一个方向而去。
林宿扒着窗,“去哪儿?”
“我的心门。”
“……”他转头,“你暧昧了。”
前方的孔拂保持安静地微笑,继续开车。
没多久车就停下来。
林宿下车,只见跟前是家静谧雅致的餐厅,还没进门就闻到了香味。
他夸赞,“你的心门好香啊。”
贺振翎带着他走进门,提醒,“看着脚下,别被我的心门绊一跤。”
林宿,“……”
他从容跟上,“那这一跤岂不是绊到了你的心坎上。”
“呵呵。”
一旁引路的服务生尽量保持面色如常。
两人一路进了个小隔间。
贺振翎落座后,将菜单直接递过去,“你点。”
林宿也不客气,点了两道之后还给贺振翎,“剩下的你来。”
趁人在那头看菜单,他打开手机。先前班长传给他的视频已经接收完毕了,因为是录屏,实时弹幕也都在上面。
林宿点开,声音一下就放了出来。
对面抬头,“在看什么?”
这会儿服务生已经拿了菜单离开。
林宿拖着进度条,“我的露骨小视频。”他说着向人展示,“要不要一起看?”
“……”
说话间,视频还在播放。
贺振翎目光落去,似挑了下眉。
林宿背对屏幕,不知他看到了什么,干脆坐过去一起观看。
刚坐过来,就听“嘭!”的一声。
——他踹门而入了。
林宿,“……”
摄像机位正好斜对着他。半张侧脸入镜,面具下垂落的坠银晃动,半掩着面容。面具剔透的水蓝和他的唇色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他侧头看向镜头的一瞬,眼角微一挑。
林宿划拉,“…嗯?我特写的弹幕呢,班长的网卡了吗?”
贺振翎朝他看了一眼。
雪泥马也趴了过来:【被你美炸了吧。】
恰此时,那几条“选秀”、“花瓶”……的弹幕跟上来了。
林宿就安心地收回手,“看来是。”
他又朝贺振翎指了指,“你看,我就说他们只能看到我浮于表面的美貌。”
贺振翎觑着再度跟上来的那几条“有点东西”、“露了两手”说:
“也有人窥到你的灵魂碎片了。”
“……”
录屏里的内容他刚经历过,林宿没有看得特别仔细。正好这会儿菜上了两道,他就先吃了两口。
转头看贺振翎没动,他问,“不吃?”
贺振翎环着胳膊,“正看到精彩的环节。”
林宿,“?”
他探头,就看正好是他让杜樊用水浸符。
弹幕乱七八糟地划过:
—肯定是用火啊,火才烧得干净
—刚刚不帮忙,这会儿还在指手画脚
—杜大师说得对,还是太年轻了,见识少……
—卧槽!?
伴随着杜樊一声被灼伤的大叫,乱七八糟的弹幕瞬间统一成一片问号:?????
然而还没等网友们反应过来,就看林宿那张脸平淡得欠扁。
“虽然村门我改得‘还行’,但你法事实在做得一般。”
弹幕:………!!??
接下来的弹幕区就炸开了一片。
—村门是他改的!?
—怎么感觉,有点牛
—杜大师不太行啊,这算不算装逼失败了
……
林宿听过这段实时转播,他观赏了两句,正转过头继续吃饭。
忽然听一声低沉中略带清冷的声音落下,尾音挑起,“老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