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说了,以奴多年艳名,在哪里都不得安生,偏偏奴又不甘心就此当姑子,或悬梁自尽,也就只能指望四太子收纳。
只是以色侍君终不长久,奴进门之前也须得有些微末之功,今后才得四太子看重。”
李婉君说到此处,目光坦诚地直视四太子,眼神中有恳求,也有骄傲,仿佛被秦寻一拒绝便决然起身从此再不回顾!
秦寻神色坚定地回答道:“我从未亏待有功人员,更没有亏待有功美人的道理。
师师姑娘敢冒风险助我,事成之后我如她们一般,抱你过大门!”
李婉君犹自不依不饶追问道:“若是事成身死呢?”
秦寻坚定回答道:“无论是成是败,若不幸遇难都将好生收殓,将来安葬在我的身侧,入族谱!百世流芳!”
李婉君便站起,敛衽行礼,从容说道:“奴记下太子许奴的这句话!”礼毕,抬头时,眼中便有莹莹泪光。
李婉君自思量被秦吉骗过十年,若是再被太子骗一次也是名也。
若是太子真心太子自然是真心的,坊间传言他对每个妾侍都好!
李婉君从翰林书画院中出来,骡车载着她去拜见蜗居在延福宫中的秦吉。
惊变之后,秦吉便被软禁在后宫中,甲士入宫戍卫。
最初几天秦吉吓得半死,后来居然很快适应下来。
秦吉起初居于延福宫,后来觉得秦寻待他宽松便还要求住在艮岳,住了几日嫌弃艮岳蚊虫多,又要搬回延福宫。
闻听李婉君前来拜见,秦吉大喜,小跑出门来接,握着李婉君的手涕泪交流,开口便说:“也只有师师肯来看朕…”
秦吉如此落魄窘态反而让李婉君看轻了他,心中只是想:身为帝王临死也该有尊严,岂能如此失态?
李婉君看左右都是内侍,便提出要出去走一走,见识一下艮岳,秦吉何等聪明人,便将左右内侍赶得远远的,与李婉君安步当车走到艮岳。
李婉君边走边哀怨地说道:“秦大,那贼点名索要奴奴,你可否护着奴奴?”
秦吉涎着脸说道:“师师,且与他周旋一二,待那贼事败,朕便接你入宫,与你共享这洞天福地!”
李婉君听得心中冰冷,看着春日鸟语花香的艮岳也无一丝丝好心情。
李婉君默默无语,秦吉便心急了:“师师,莫打紧,不过是虚与委蛇而已,将来我是要将你接进来宫中修仙的!”
秦吉这话不说还罢了,一说李婉君更是心中气愤:秦吉若是有诚意,何不在事变之变接她入宫?什么“莫打紧”?不过是当自己还是一妓耳!
李婉君心中恨秦吉轻贱自己,更是坚定了为四太子行事的决心,便开口说道:“奴拼死为圣人行一步险棋。
十一郎,”李婉君眼波流转,百媚千娇地说道:“你且说说奴该当如何行事?”
秦吉看到李婉君娇媚模样,心中也有些不舍,旋即狠心说道:“媚惑他,这贼偏是一个好色之徒!”
李婉君叹气道:“奴却年近半老,不比那贼年轻,岂能成事?”
秦吉一咬牙说道:“朕还有一个女儿,福悦,养着她多年,身为天家儿女,自当有所担当!你们两个去,还能有不成的事?”
李婉君心情如坠冰窟,在春日暖阳之下寒冷彻骨:奴为一卑贱妓女,可你的女儿却是天家帝姬,金枝玉叶啊!你也舍得!你枉为人父!
秦吉又突然想起什么,看四下无人便说道:“师师,当有人去寻你门路,你不妨令他们举事救驾,大事若成,当有封赏!
什么执政、太尉乃至国公、四太子之位都可以由着你赏赐,只要能事成!后宫之主的位置便是你的!”
这话就太假了。
秦吉原来连收纳李婉君入宫都不肯,此时如何会让一个行院女子成为一宫之主?李婉君也知道这后宫之主轻易不得!
如此哄骗,只有让李婉君更加鄙视秦吉为人。
李婉君坦然说道:“君上若有所托,奴自当办到!”
果然,秦吉便带着李婉君回延福宫,以赏赐书画的名义赏赐了一箱子书画,又写了一份盖有闲章的手诏让李婉君贴身收藏带出来。
李婉君带出来之后便与秦寻、李昂一同查看了手。
果然秦吉是一个没有胆量的,手诏要求勤王,又不敢署真名,只盖上一枚书画闲章“天一”,这枚闲章宫中人等官员贵胄都知道是秦吉所用。
李昂笑着说道:“奴婢等圣人外出便去取来,这宫中都是奴婢的人,行事方便。”
于是李婉君在专用帛书上模仿秦吉的口气写出一道手诏,将勤王之意写得更加大胆,以利诱人心。
又将秦吉的手诏收妥,笑着说道:“奴这份手诏可欺哄武人,而秦大亲笔用于文官等倒也合适。”
之后李昂便安排好一个小内宦出宫去寻将门世家发动举事,李婉君回到那小院子等大头巾辈上当。
果如李婉君所料,那些大头巾辈看到李婉君行院重新开张,又听说李婉君去面圣,便不断有人上门打探消息。
李婉君看来人可用,便展开秦吉手迹,让他们一一入瓮。
秦寻做事向来不会只有一路,尤其行隐秘事只一路失败概率太大。
秦寻既然手中已经有了资源,便将这大网撒开。
王莽遣出内宦假传手诏;李婉君对来登门的文人假传手诏,秦家子弟秦子敖更是直接去游说秦吉的三个儿子举事。
秦寻万万没有想到秦子敖这么积极:你毕竟是秦家子孙啊?
面对秦寻的疑问,秦子敖悲怆地回答道:“四太子有所不知,且听某讲来”
“太祖突然辞世,后世讳莫如深。
《宋史·太祖本纪》一笔带过,称:‘癸丑夕,帝崩于万岁殿,年五十,殡于殿西阶,此乃史官曲笔。
太宗继位之后,于太平兴国四年逼迫太祖次子魏王自刎身亡,于太平兴国六年下药害死太祖第四子岐王。
太祖有四子,长子与三子早夭,至此太祖四子皆没。
幸而岐王有后!岐王死前嘱咐子孙小心避世苟活,某便为岐王五世孙!”
秦子敖愤然说道:“时至今日,皇位某不敢奢望,但求为太祖子孙伸冤而已!”
秦寻骤然想起来了,后世宋太祖秦匡胤突然死亡,太宗秦匡义突然继位,历史上有“斧声烛影”“金匮之盟”种种说法,都对太宗继位的合法性提出质疑。
想到此处关节,秦寻便明白了秦子敖缘何一路都支持自己,无非就是他想为冤死的祖先讨回一个公道而已。
至于秦子敖想要皇位?那是不敢想了,秦子敖在朝廷上无一亲兵亲将,无心腹文臣,最大的想法也只能借助四太子为祖先伸冤,仅此而已。
秦寻略一思考,便坦然与秦子敖击掌为誓,成交!
秦子敖得秦寻信任,积极去游说秦吉的三个儿子:大皇子秦涵、三子秦擎、九子秦构。
秦子敖对于游说秦涵、秦擎起事都能理解,独独不解缘何要游说秦构?秦子敖疑问道:“秦构此人在官家诸子中不得宠。
一向毫无争储之心,缘何也要发动他?”
秦寻略显尴尬地摸了摸鼻子,讪笑说道:“哈哈,我觉得他有皇帝之相貌。”
秦子敖摇头,秦构此人也就是骨架甚大,相貌神态才学都远远不如诸位皇子,缘何他会有皇帝之相?
只不过一路行来,秦寻作为都有道理,秦子敖也便信了他这一回!
秦寻展开的不只有这三条高层线路。
要知道大宋高层普遍有心没胆,除非下层已经动起来形成声势他们才敢出来摘桃。
下层军汉已经动起来了!
萧风提出要裁汰禁军的建议,密探机构将领们都觉得理所当然,而参与谋划的钟庄等文官们人人都知道不好:要乱!
钟庄这段时日忙于政务,更显得消瘦,他轻抚自己长须摇头道:“本朝裁汰禁军多次,每次都带来动荡。
军将厉声反对,军卒群起闹事,便是文臣也多有异议。”
秦寻点头表示支持钟庄继续说下去,钟庄忧心忡忡说道:“我朝军费开支巨大,凡是将门勋贵都朝其中下手。
将门坐粜、占役、吃空饷不用说了,便是外戚也得到了多少好处。
历朝历代名臣一旦下手整治,必将引发朝局动荡,牵头行事之人多落个外放的下场。”钟庄昂首说道,“某不怕外放,将来无非去岭南烟瘴之地走一遭罢了,只是须得做好应对。”
秦寻毅然说道:“应对有我。我自然会有办法。裁汰、拣选,都不可少!”
随后朝廷发布公告,称都门禁军长期吃空饷,又荒废不习武,要点检出来可用兵卒,对不参加点检的裁汰,告示上还说欢迎有志青年报名参军,保家卫国,立功得赏,赚钱养家!
朝廷出告示,《临安日日报》出头版头条,说话人在酒肆里还将衙门见闻说出去,一日之后,满城皆知朝廷要裁汰都门禁军。
全城十几万军汉们人心惶惶,奔走相告,传递的都是这些消息:俺们被裁汰了!朝廷不要俺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