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胖子拍拍座椅扶手,左右两个军卒忙不迭上前将他扶得起身,潘胖子在大厅中走了几步,喃喃说道:
“前番闻说那个名叫萧风的马军都指挥使上书要裁汰禁军员额,断绝吃空饷,今日又听说要公平交易,这以后还让俺们怎么得活?叫人,将他们请过来商议!”
潘胖子口中的他们便是禁军将门世家。
这些世家的生意平时都交给他,自然听从他的招呼,潘胖子家管事上门去请,他们便都聚集在潘家,商议裁汰禁军与公平交易之事。
潘仁美因为害死杨令公而被后人编排戏文辱骂千年,可历史上的潘美因罪被削秩三级,责授为检校太保。
雍熙四年,任检校太师,知真定府,不久,改任都部署、并州通判。
元佑年间起,潘美以茂勋清徳供奉广州府学宫仰高祠的“宋八贤堂”。
本朝崇宁元年,潘美配享功臣之位,位列第二。
潘美的一女嫁给真宗,册封皇后;一女嫁曹彬子曹玮,封公主。
后世子孙职务不高,或有清贵官职,或有实权油水。
玄孙潘意还娶了神宗的幼女贤静长帝姬,这位长帝姬在前几年才薨。
潘淼潘胖子职级不高,正七品的武德大夫,领着俸禄不用去当值,甚至他想要去当值都不知道去哪里当值,因为他没有实际的差遣。
正七品的俸禄自然养不活潘家老少几百口人,潘胖子另外有生发之道。
潘美的儿孙们就没有老实当兵从军的,到了潘淼这一代更是拉不开弓披不得甲。
有人将一匹辽东好马献给潘淼。
潘淼起初觉得战马雄俊好看,愈看愈喜,拍拍马脖子,摸摸马鬃毛,连声称赞好马,还傻傻地绕了一圈,走到马屁股后。
要不是马夫及时将他拉开,那匹马一撩蹄子就能把他踢死!从此潘淼便怕了战马,更是不敢起了骑马的念头。
不过以他潘胖子三百多斤的痴肥体重,真要上马不容易,真上了马,马儿也不容易!
潘胖子不习武不从军,只有两个爱好:第一是纳妾,第二是敛财。
纳妾是因为潘胖子少子。—潘胖子自小肥胖可喜,年少娶妻,生得一子,婚后激烈发福就不再生育。
潘家有钱,遍访临安城中名医。
名医们多数说他体形过胖,气血瘀滞难于生育,须得节制饮食,轻身健体才好生育。
名医们要他潘胖子减肥,这无疑是要了他的命!潘胖子是宁死也不减肥,于是有人献计,说多纳妾可以生子。
这话潘胖子爱听。
他花费重金,买菜也似的往家里纳妾。所纳妾侍俱是胸大臀圆宜男宜女的好相貌。
可奇怪了,连续纳十多个妾,却连一个屁都没有生出来!
潘胖子从此笃信偏方,遍访江湖奇人。
有自称葛洪后人的江湖铃医葛方上门献神奇秘方。
潘胖子心存侥幸,便召见于他。
初一见面,这葛洪后人体态轻盈高大,鹤发童颜,花白五柳长须迎风飘拂,端是神仙相貌。
结果这位神仙一般的铃医说献“虎鞭酒”,潘胖子闻之大怒,令家仆取出几十支带刺虎鞭,丢在地上,不屑地说道:
“休去,休去!虎鞭又不是什么金贵物什,家中也有数十支,从泡酒到熬煮都试过,也未见有用!”
那铃医葛方哈哈大笑,摆摆手说道:“须得配药。”说罢,便提笔配置了二十四味难得的好药,其中还有虎骨、千年龟甲等。
这千年龟甲须得比锅还大,十分难得,可是潘胖子仰仗着贤静长帝姬宠溺,从皇宫中药库里面给葛方配齐了所有二十四味药。
葛方也就是认认真真地配药泡酒。一个月后,葛方说酒初成,献给潘胖子。
潘胖子要饮用,儿子潘多多起了一个疑心,让一个家仆试药。
这一试药,那家仆居然气血沸腾,躁热抓狂猝死!潘胖子大怒,令人将葛方拿下!这一拿下,家仆们才发现葛方的童颜不假,鹤发白须却是染色的!
家仆们将葛方打个半死,将他丢入后院柴房,遣人通知临安府来拿人。
谁料到葛方这厮耐打,居然趁人不注意从房顶挖洞逃出,翻墙而走。
潘家颇有些势力,打通临安府关节,撒下海捕公文,终于在杭城府抓到这厮,打入大牢,准备押解回临安将他细细拷问!
后来江南方腊乱起,杭城府遭到乱军洗劫,官吏多被杀,铃医葛方不知所终。
潘胖子理财事务繁多,想来这厮也是没于乱中,并不在意。
潘胖子仅有一子潘多多,爱若珍宝,将这个儿子养得白白胖胖如他一般。
父子宛若一个模子印出来的,都是长得一张圆胖可喜的脸,说话之前先带三分笑意,十二分的招财。
父子二人也都是理财圣手。禁军将门世家喜将生意交由他们打理。
这日潘胖子心急火燎地请各位将门世家家主邀请过来商议大事,各家各户多数来的都是家主,少数来的是嫡长子。
这么多将门家主一见面,相互问好,之后便是诅咒起来秦寻太子。
说秦寻太子往日暴虐,抓了不少禁军军将。
日前为了收拢人心才放出来,又要裁汰禁军,如此一来,还不是要他们将主们配合行事?
有一个将主说得激动,指天画地发誓要与这海外番人势不两立!其他人纷纷应和,鼓噪起来。
潘胖子忙上前团团作了一个罗圈揖,赔笑道:“诸位,诸位将主,且听晚辈一言!”潘胖子在这些将门世家中辈分倒不是最低的,只是他故意装小辈而已。
潘胖子一说话,其他家主便停下来等他。
倒不是潘胖子官职高,而是他历来主意多,善于敛财。
潘胖子未开口,先带笑:“哈哈哈此事不难。
某有三策:下策是退让。
某等退让两步,一年坐粜有五六十万贯,空饷有七八百万贯,让于他罢了。
望其就此收手。
某等就此享清福去。”厅堂之上,各位将主大哗,人人都说不可行。
潘胖子笑着摆手示意大家安静,说道:“下策不可,还有中策。
某等拖延一阵。
裁汰禁军之说由来已久,太宗至道年间便有大头巾辈称禁军厢军太多,六七十万,需裁汰。
到了真宗天禧年间反而裁汰到了九十多万!于是大头巾辈更加叫嚷要裁汰。
仁宗朝裁汰过几次,越是裁汰越多,总数怕不下一百四十万!英宗朝总算是裁汰二三十万,神宗朝又裁汰了二三十万,此后多次反复,便再也裁汰不动!
某等将门世家还是将门世家,大头巾辈又奈何?”
这一番话引发诸位将主热议,七嘴八舌商量了好一会儿,最后普遍认为不可行。
同样是将门出身同样是胖子的石义边擦着汗边嘟嘟囔囔说:“如何行得?某等为燕贼所擒,近日才得以放出来!”
捧日天武四厢都指挥使石义是石守信的后代,也长得痴肥,原本都是三百斤的胖子,跟着何灌要去码头夺军。
秦寻太子突然在码头上暴起发难,一击即杀了何灌,岳飞轻易拿下石义,那把石义这个三百斤的胖子举起来示众。
伤害不大,侮辱性极强!众军纷纷投降。石义被囚系入码头军营,最近才放出来。
只是这囚系大半个月,一个三百斤的胖子活生生减肥到两百出头,本来看起来比潘胖子缩水了一大圈。
当日一同在码头被抓的龙神卫四厢都指挥使高忠叫嚷起来:“不成,不成,燕贼敢杀人!”那天码头上秦寻的气场森寒可怖。
令这个瘦长个子高忠等人笼罩其中,不寒而栗,今日回想起来犹自害怕不已。
众人议论纷纷,一时间这厅堂中乱哄哄跟一个鸭子塘也似的。
将主们吵嚷了一阵子也全都觉得不能再拖延下去,既然如此,高忠便带头吆喝道:“上策何在?将出来!”
众人纷纷跟风:“将出来!将出来!”潘胖子潘淼胸有成竹地说道:“在座的只有诸位将主,并无一个闲杂人等。
俺们祖上都是出生入死跟着艺祖打下这花花江山,也该俺们享用千秋万代,与国同休!既然那海外番邦蛮子要裁汰俺们,绝了俺们名粮。
让俺们伺候吃喝享用不起,俺们岂能坐而待毙?与其被扫地出门回家做一个任人拿捏的平民,不如就此拼一把!祖上血性犹存!”
潘胖子说起祖上血性,身上的肥肉颤抖似乎有回声,脸上肌肉绷紧,面色铁青,双目圆睁,更是凶戾之气喷薄而出,再也不见往日笑脸弥陀的模样。
在场二十多位将主及嫡长子为其气场所摄,全都怔住。
这些人绝不什么好相与的良善人,他们克扣军粮,侵吞军饷,又驱使士卒们为自己奔走劳役,本该给的新米全部换成旧粮,甚至连旧粮都要克扣。
他们的良心早黑,每个人心中充满狠厉之气,当有人带头时,这如狼如豺的兽性便让他们战胜了对秦寻太子的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