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数的力量,自世界之外而来,又在世界之中堆积,千年的时光啊,在现在,尽数进入他的灵魂,又从灵魂之中被世界吸收使用。仿佛是在伤口愈合又被重新割开中经历无数轮回。
在这能量耗尽的贫瘠世界,他将自己作为养分,于是世界开出希望的花。
钟清努力抬手画出符文,将自己的意识从灵魂中剥离。
他察觉不到时间过去多久,仿佛一瞬,仿佛千年。
他把自己纯白的灵魂留在世界树中,交给大慈树王,为世界源源不断的提供过滤后的能量。
新生的世界茁壮成长,最后舒展枝叶,开出新的法则。
自此,不再会有被禁忌知识污染的灵魂,不再会有大地满目疮痍,不会再有死域,不会……再有彻底遗忘。
世界再次充满勃勃生机,能够阔步向前。
而造成这一切的人却想要放弃自己。
他感觉自己如溺水的人般,不断下坠,周身是他人的笑语,唯有自己时间静止。
他和世界格格不入,只在无边的黑暗里,享受独属于自己的孤寂。
这份孤寂来的恰好,让他无比沉迷。
——白眼狼!
——他是个怪物!
——你还要我怎么样!
不知何时扔在犄角旮旯的记忆又重新回到眼前,他努力伸出双手,想看看,想听听,他的梦是否结束。
如同大梦初醒般,他自水中抬头。
本来模糊的话语在在此刻渐渐清晰。
“这孩子,性子也太冷了些。”
“那里是冷啊,简直就是个白眼狼!你不知道啊,前两天,他家里长辈去世,我当时看的真真的,他在笑!”
“真的吗?那可是对他最好的……”
“可不是嘛,要我说啊,谁摊上他,那不就是摊上了个祸害!”
“欸,人家妈还在那呢,咱们乱说什么?”
身后人的语调上扬,仿佛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对着身旁的人讲述道。
“小郭啊,你可得看着些啊,你家这孩子,啧啧啧,难说。”
被叫做小郭的女人勉强笑笑,从牙缝中挤出一些字来:“诶呀,哪有那么夸张嘛,我家清清可乖着呢,以后那可是有大出息的!”
她背着钟清,看不清脸上的表情。
但钟清知道,她心情不好。
因为下一幅画面,昭然揭示了她的全貌。
女人本是一副清丽温婉的相貌,如今却带上狰狞。
她看着眼前小小的钟清,抬手朝他一巴掌扇过去。
“你为什么不哭!为什么!”
那时的钟清尚且年幼,皮肤又有些嫩,被她一个巴掌扇的左右摇晃,牙磕到嘴上,就是一道血印子。
小小的钟清不太明白,他忆起以前,和煦的风吹过窗外的枯枝,在白色的世界里,他的长辈高高举起手中东西,笑着朝他开口:
“我们家清清怎么这么聪明呀,还这么可爱,来,笑一个?笑一个呀?笑一个,这个可就归你啦。”
小钟清被他手中的东西吸引,扯开嘴角露出一个微笑。
“诶!这就对啦!小清清笑的这么好看,看的人真是心情愉快啊,感觉这把老骨头,都能起来走两步喽!”
长辈说完这句话,还真就下床,抱起幼年的钟清走了几圈。
后来,白色的冬天过去,绿色的春天到来,可他的长辈躺在那里,一动也不动,周围围了一圈伤心的大人。
钟清想起长辈下来走几圈的时候,周遭的所有人都很开心的样子。
他撇撇嘴,他不喜欢现在这个样子,他喜欢别人开心起来,高兴的样子。
于是他嘴角轻轻上扬,露出来一个甜甜的微笑,然后在众人看不到的地方,悄悄推了推他的长辈。
他笑啦!快“唰”的一下坐起来!他们一起飞高高!然后大人们就都高兴啦!
可他的长辈并未给他回应,事情的结果是他现在摔倒在地,迷茫的看着眼前有些歇斯底里的女人。
他以为自己的母亲心情不太好,悄悄给自己加油打气,然后走上前,牵住女人的衣角,抬头向她露出一个笑容。
或许是因为嘴角受了伤,他笑的不太好看吧。
钟清这么想。
因为他看着母亲的表情逐渐由狰狞变成惊恐。
他的母亲,一把把他推开,看见他再次倒在地上,又于心不忍的上前。
“小清啊,不要笑,妈妈不喜欢你笑。你不要笑,好不好?”
她的声音轻轻的,带着钟清不理解的颤抖。
钟清微微歪头,试图弄明白她的话是什么意思。
但他长时间的不回话,被女人默认为拒绝。
已经成为母亲的人再次癫狂,她疯狂的伸出手,试图强行改变钟清脸上的表情。
“不要笑!我和你说过了不要笑!你哭啊!你倒是哭啊!”
女人的指甲有些长,自钟清脸上刮过,留下一道道血痕。
钟清感觉脸上火辣辣的,不过他并未放在心上,试探般的抬手,想要触碰眼前的人。
不要难过啦,摸摸头,不哭不哭。
他的母亲看到这一幕,心中的情绪再也压不住,猛的向前抱住他,止不住的泪,堵不住的难过,都倾泻而出。
“小清……妈妈不是故意的……只是……只是她们都说……都说你……”
她话里带着哽咽,一遍又一遍的道歉,为误会自己的孩子,却只口不提她的轻信。
小小的钟清伸手拍拍他的母亲,他不怪她。
没关系啦,不要难过哦。
他不厌其烦,一次又一次的安慰他轻信的母亲。
窗外是光影变换,加速交替。
幼小的孩童渐渐成长,他接触外面的世界,学习新的知识,飞向新的天空。
他的成长被人看在眼中,印在心底。
最后逐渐扭曲,变成了他看不明白的样子。
茶杯在眼前摔碎,溅起的碎片自手边划过,留下鲜红的一道。
伴随着破碎的茶杯,他的记忆也成为破碎的镜子,照出容貌不再的女人,还有展翅的飞鸟。
女人手提着刀,将飞鸟的翅膀砍下,挂在墙上,作为她胜利的象征。
飞鸟失去飞翔的能力,却并未因此一蹶不振。
他还有双腿,能走向远方。
直到他连接触的资格都失去,女人开始咒骂,开始责怪,指责别家飞鸟都已到达终点,他又为何不去飞翔?
飞鸟陷入沉默,他不知道,也不明白。
如今的他,究竟过错在何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