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灵魂被这个时空所排斥,像一个僭越界限的旅人。被桎梏在这无形的牢笼里,为了我丢失的右手,我必须从混沌里厮杀出来。而象征我的那团涌动的白色上,数不清的伤痕像错乱的回音,亘古停留在我的体内,扎根在脊背的神经末梢,牵制理智,企图切除大脑的松果体。
距离我与雷古勒斯的第一次见面已经过去了三年,期间我们也曾短暂的对话过,但让我最忧郁的,还是那个难以摆脱的十岁生日宴。
1
盛夏里氤氲的热气浓烈的像酒,窒息与迷幻同时进行着。窗外的夜莺在两者的交界徘徊吟唱,夏烁最高处的叶子在火红的薄暮中燃烧,在歌声中死去。
雷古勒斯藏在二楼小厅的夹角里偷窥着楼下的菲艾玛,那个孩子的影子与沃尔布加和奥莱恩两个成年人的影子交融,像被啃食着,显得愈发弱小单薄。
“那个艾席蒙,真像他们说的那样可憎吗?”
他的手指抵在墙上,不自觉的来回摩挲。
“别人总是把她的精神富足,当做一种愤世嫉俗的逃避。”
我试图将眼神削刈的更柔和,无声的在年幼的自己身上来回抚摸。凝视晦涩的过往真是难以言喻的悲哀。
“她像童话里隐世的女巫,我觉得很神秘。我该怎么让她喜欢上我?和我做朋友?”
“你似乎把她当做私人物品了。”
雷古勒斯被这种说法吓了一跳,无意间暴露了自己的踪影,已经有人注意到了这里的插曲,他不得不下楼了。我有些狡黠的兴奋在心里滋生,像是从上帝的眼眶俯视这一切的发展,我当然知道这时我已经被雷古勒斯迷住了。
但不可避免的,我被迫了解到了雷古勒斯的阴暗面,像被强制灌输了一个悖论。
吹灭蛋糕上的第一根蜡并不是我的过错,而是雷古勒斯的有意“谦让”,他甚至可以早一步吹灭而避免这次事故。
后来的某天,他解释说:
“这是一场人造的弥赛亚情节。”
“但不得不承认,这很成功。”
(弥赛亚情结是指人们对于救世主的期待和信仰。最早出现在《圣经》中,上帝派遣的救世主,他将带领人类摆脱罪恶和苦难。)
而我后来,也被一步一步引诱爱上雷古勒斯,相信他的降临会给我带来和平,正义与幸福。
我也被迫重温了当时弥漫着恶意腥臭味的场面,四周的幼儿是被派遣讨伐的骑兵,而后方的大人则是发号施令的君主。我似乎变成了古希腊祭祀巴雷斯台上的牛,被人们撕成一片一片后生吞下去。我一阵阵的耳鸣,脑子里凭空浮出一句西班牙语后脱口而出:
“fiea, virgil te sacará de probleas”
「菲艾玛,维吉尔会带你摆脱困境。」
事已至此,已成循环。
2
为什么我们不能保持内心的封闭?不能追求真正的自我而身困囹圄?为了我们所追求的爱与崇高,拼命尝试组织一场终将无法掌控的混乱的过程?我们难道无法对自己坦陈,只是臣服我们心脏一半的潮骚与挣扎,纵情私欲吗?
雷古勒斯如是说。
他喜欢菲艾玛在望向他时,眼眶里盛满的热烈与滚烫,似乎要把这栋房子愤怒的燃烧,只剩下小小的两人。
他会在躲在帘子后面偷听菲艾玛与西里斯在阳台的谈话。他灼热的眼神锁定两人相隔的缝隙,难以置信的颤动着双睫,继而故意打断。
菲艾玛走后,西里斯因为沃尔布加的怒吼而重新出现了。
“你怎么能在宴会的时候偷闲!布莱克的礼仪都被你吃进肚子里去了!”
沃尔布加怒吼像泊泊的溪流,冷冽的脆响紧紧裹着椽木。她摘下黑色蕾丝手套,准备拿起魔杖。
“只是一群虚伪,自大的纯血巫师随便找个由头高谈阔论罢了!”
在战火升级的前一秒,雷古勒斯仓促的出声:
“妈妈,我累了。今晚我想让西里斯陪我睡觉好吗?”
他假装困意,右手软绵绵的揉眼,左手拉了拉沃尔布加的大裙摆,一副可怜样弄得沃尔布加心疼不已:
“哦,妈妈的好孩子,今晚布莱克为你骄傲。好了!西里斯带雷古去休息。”
西里斯生气的转身离开了。直到凌晨才上床。
雷古勒斯感受到床的一角塌陷了下去,他缓缓睁开眼,看到的是背对他躺着的西里斯。西里斯蜷缩着身体,乌黑的中长发散在洁白的软枕上,身上裹挟着一股树木血液的味道。是由青涩,土腥,植物根茎汁液,枯叶悲切眼泪混合的味道。
他又逃跑了,带着悲怆短暂的自由私奔。
“西里斯,你睡了吗?”
西里斯没有回答,他的沉默使时间静止。
雷古勒斯自顾自的继续说:
“我记得你和艾席蒙在阳台上聊天。”
“可你打断了。”
西里斯把被子拽过来了一点,将身体盖住一半,他仰躺着闭目回答。
“ 我觉得你很想和艾席蒙交朋友。”西里斯说。
“不,呃……我是说我只是好奇她而已。”
“雷尔你的借口太俗套了。”
“你呢,西里斯你觉得她怎么样?”
“一个无信仰的女巫。”
“嗯?”
“她没有父母,就不会被儿时灌输的思想左右,没有派别就不会被强制维系那些幕僚,没有仰慕的人,就不会被感性钳制。她是自由人。”
“西里斯这听起来你很羡慕她。”
“一半一半,我觉得她总是难将自我宣之于口,当然,我说的不仅仅是她的口吃。”
“你觉得一个患有缺陷的孤独患者其实更需要一个信仰,将郁结在心的恼事和怨天尤人的话都找一个永远不会反驳你的对象诉说吗?”
“说的没错。”
“她说她喜欢我。”
“或许她喜欢的只是布莱克,而无关前缀。”
“你难道不觉得她很神秘吗?绿色的眼睛,可怜的身世,出色的预言能力,还有莫名的缺陷。”
“你喜欢上她了?”
“不,我只是想交个朋友。”
“我看到你偷窥了,不止一次。”
月光一层层倾洒进来,两人躺在薄弱光源下,一扁唇像含着一枚银树叶,此时它在来回颤动,似乎在绞尽脑汁想说辞反驳:
“我……我只是在观察。你知道的,妈妈说我们要多维系其他家族的人。”
“可她在布莱克交友手册的尾页,承认吧,你只是假装听妈妈的话。”
“你不觉得她很可怜吗?”
“那你为什么在我们谈话时打断呢?”
“我……以为她会更喜欢和你交朋友,我很生气。”
“难道你只是享受拯救一个可怜人的英雄感吗?而当她身边有了和你一样的骑士,你就变得退缩?”
“当然不!”
话题戛然而止。
两人默契的背过身去,远看像一对蝴蝶翅膀,而边缘镀着的月光则是它的绒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