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臻回到江家的时候已经临近傍晚。
徐奶奶仍旧没有回来,这绝对不正常。
如臻坐不住了,也不等江大伯两口子了,带了些干粮和水拉着江敏立刻去找了怀南村的车把式马叔。
马叔三十六七的年岁,皮肤因阳光暴晒呈现出黑红色,性格沉稳内敛。
他年轻时在过路的流民群捡了个受伤的女人,后来得知女人是个孤儿,马叔一半怜惜一半心动就与之成了亲。
因女人是孤儿没有姓氏,成亲后就随马叔姓马,多年后被村子里的小辈叫一声马婶子。
两人育有一子,叫马强,跟着商队走南闯北,一年回不来几次。
都是穷闹的!
马叔知道了个大概也不磨叽,拉出牛套上板车就招呼他们上车坐好,一鞭子甩在空中发出“啪啪”声,大喊了一声:“出发!”
老牛是他半辈子的老伙伴,很听他的话,听到命令抬起牛蹄子就动了起来。
如臻将刚从牛绣花那得来的银子给了马叔做车费,马叔一看这一两银子的份额立刻退了回去。
马叔露出个腼腆的笑,“江敏,如臻,我们先去找你奶,回头在给我车马费也不迟。”
如臻见状也不再推诿,“马叔,那等我们破开银子在给您付钱。”
她抬手麻溜的将银子收进胸前的口袋里,好在身体没有发育,装上硬邦邦的银子也不会硌。
说完又从大布袋里拿出一张饼子递给马叔,感激的说道:“马叔,先吃点饼垫垫肚子,怪我们走的过于仓促,您也没吃上热乎饭。”
马叔一看,竟是一年到头都吃不上几次的白面饼子,暗道江家丫头这手也太松了,但心底热乎乎的,“如臻,你们两人留着吃吧,马叔不饿。”
如臻看马叔的神色还有啥不明白,这是舍不得他们破费。
如臻二话不说塞进马叔手里,“马叔放心吃,这是牛婶子赔回来的钱买的白面,我们没有费钱,再说,赶夜路费神,咱们都补充点能量上路更快些。”
实则是马氏怕他们吃不好,前天专门给他们买回来的。
马叔也知道牛绣花去江家的那场闹剧,看如臻如此坦荡心里又生起几分欣赏。
想想如臻的话也在理,便不再客气笑着接过饼子。
一样米养百样人,有刻薄偷奸取巧的牛绣花,也有善良淳朴的马叔。
如臻无力现在落后的通讯,只能干着急,“小敏,奶会没事的。”
也不知道是安慰江敏的,还是说给自己听的。
江敏闻言抿着嘴点点头,心头有些愧疚,又让臻臻担心他胡思乱想了。
他将手边的水袋递给如臻,“如臻,你喝点水吧,嘴唇都干起皮了。”
迎着夏日燥热的风,老黄牛“踏踏”的马蹄声,平板车“吱扭吱扭”的杂乱声,如臻和江敏一脸沉重的向着晚霞满天的方向出发。
三天前,上怀村。
上怀村有座远近皆知的三清观,矗立在老牛山。
三清观为‘品’字分布,三面环山,顶峰聚,山坡缓降而开生口,风水也是一流。
没有红漆华盖,入目一片灰墙绿瓦盖,香火旺盛环境却很清幽,在这里上香祈福很灵验,所以人们香油钱也给的痛快。
观里分了前殿和后殿,前殿供三位至尊神仙的香火,南殿叫长生殿,也是长生位供奉处,后殿则是道家师父们的修道地。
徐奶奶怀揣着虔诚和感恩,来向孙女梦里的老神仙立长生牌。
她将老神仙的姓名和八字包在一方红布里,小心谨慎的捧在手里往长生殿走。
三清观的正中间有一座大香炉,升起淼淼的清烟。
此时,旁边站了一位身穿灰色长袍的老者,面白无须,一双月牙眼微微弯着,看谁都像是在微笑,很有亲和力。
对着徐奶奶点头微笑。
想来是三清观里某位道长,徐奶奶也驻足冲来人点头微笑,待抬步要走时,却被道长唤住。
道长笑眯眯,“你家可有位女娃发生巨大改变,比如死而复生,或是顽疾突然痊愈?”
徐奶奶猛地侧身看向道长,眼神晦暗不明,“道长这是什么意思?”
这老道说的好像是臻臻,臻臻的傻病突然痊愈的事附近几个村子都传开了,略微打听一下都知道,并不是什么秘密。
这人长的像个发面大饼,不会是要害她家臻臻吧!
道长见徐奶奶一脸防备,咳了一声,“无需紧张,此女娃是有福之人,老太太您亦是有福之人,可惜今日正主没来。”
徐奶奶一听有人夸臻臻立刻高兴了,“我孙女自然有福气,前段时间刚刚治好了我孙子的瘫病。”
道长也笑眯眯接话:“此女自带福佑星,身边的亲朋善者大福,恶者大祸。
前世今生,灭灭明明,带福运来,带祸势走……”
徐奶奶先开始还听的真切,后面逐渐记不清了,甚至这老道的模样也模糊了几分。
正当她迷惑的不知道东南西北时,道长又突然递了一件东西给她。
徐奶奶惊讶一瞬,没有接,一只手捂住口袋告诫他:“等我立了长生位后就一个铜板也不剩了,要钱没有!”
老道摇了摇头,“这是我的道牌,不要钱,你那孙女若今后有何问题可来此处寻我。”
徐奶奶这才接了过来,只见一块黑色的小圆牌子上面刻了个字,她也不识字,打算拿回家给臻臻江敏看看。
小插曲一闪而过,徐奶奶并没放在心上。
毕竟这附近的神棍经常出来,打着有缘人的旗号敛财。
她握了握手上的红布,不忘正事,连忙找了主事道长,拿出香油钱如愿立了长生牌。
片刻后,长生殿正中央出现一块黑色牌子,上面写着红色的“古德”两字,显得分外神秘庄重。
办妥了一桩大事的徐奶奶觉得身子都轻快不少,嘴角透着笑意。
趁着阳光还明媚,徐奶奶不再耽误赶紧下了山。
先去上怀村的商业街上买了三斤猪肉,三斤白面,花去五十个铜板,徐奶奶又颠了颠包袱里的山货,舒展眉目走向村东柳家巷。
徐奶奶的第三女江德芳三年前嫁给了上怀村柳家巷柳铭川。
柳铭川在十七岁时过了县试,考得了童生资格,柳家在怀周镇附近的几个村子里一时间名声大噪,水涨船高。
同年,柳铭川迎娶了怀南村的江德芳。
让不少春闺女儿家碎了芳心,也让不少地主乡绅长吁短叹。
地主乡绅什么最多?
自然是钱多,有钱没权身板虚,相对应的,缺啥补啥,就想有个文人出身的儿子或者女婿来发展门庭。
江德芳是徐奶奶和江爷爷的老来女,也是千恩万宠长大。
这样一个优质女婿摆出一副非卿不娶的架势,女儿欢喜感动的不得了,徐奶奶更没有阻拦的道理。
成婚三年,江德芳回娘家屈指可数,不过只要小两口感情甚笃比啥都强。
柳铭川这个女婿她是一百个满意,就是不知这柳家亲家婆婆……
徐奶奶每次来探望女儿都是两手沉甸甸,也是有这一层顾虑在里面。
江家一年到头舍不得吃的猪肉和白面毫不心疼的送给柳家,一是为了不落话柄,不想让女儿在婆家难做人。
再一个是让柳家明白,江家的女儿出嫁不是泼出去的水,娘家依然看重!
想起许久未见的小女儿,徐奶奶的开心都表现在脸上,步伐走的虎虎生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