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梁傅辰的腿疾也出乎如臻预料,他的骨头完好无损,反而是腿部的神经出现了坏死的症状。
这也是并发症的一种。
这里没有完好的消毒体系,更没有破伤风意识,伤口的愈合程度完全靠运气。
显而易见,梁傅辰的腿疾便是局部破伤风感染,进而影响到了腿部神经组织。
如果不尽早干涉,还会扩大感染面积。
如臻尽量用通俗易懂的语言传达给梁母和梁傅辰。
“你的腿犯病的时候是不是痛苦难忍,还伴随着呼吸困难?”
如臻此话一说,梁傅辰猛的转头看她,眼中是不可思议,她竟说的一点不差!
之前的大夫或许能看出来他忍受非人的疼痛,但是呼吸困难这一点,谁都不知道,包括梁母。
“你的腿比最初疼痛的范围应是扩大了,长期下去,还会更加扩大,直至蔓延全身。”
“痛如骨腐,如蚂蚁啃噬,坐不得卧不得,呼吸似也带痛。”如臻说着,面带同情扫过梁傅辰,如果不是检查了他的伤口,真看不出来是痛入骨髓的病症。
梁傅辰这次是真震惊住了,难不成江如臻真会医术?
同时心里也有了几分恐惧,只一个小腿已经叫他疼痛难忍,如果蔓延至全身……那种刻骨的痛,他无法想象要怎样才能坚持下去……
他苦笑,生而为人,谁又不怕痛?能忍,只是记挂着母亲,不想让母亲担心,因他而自责痛苦。
梁母则是震惊的捂住嘴巴,眼里全是心疼。
她一直知道辰儿的腿在天冷时疼痛难忍,甚至会半夜痛醒,但她从不知道,辰儿的腿居然达到时刻疼痛的地步!
作为母亲,她何其失责!
梁母内心痛苦不已,恨意滔天:都是那个贱人!肖菲菲!是她害惨了我儿……
她当初沉迷于七皇子潇楚凌的甜言蜜语中,不顾梁家人的阻拦义无反顾的嫁给了那个被先皇冷落的皇子。
作为梁家唯一的嫡女,梁家虽无奈,也只能宠着顺着,婚后,梁家见潇楚凌对梁茹绮感情深厚,梁家也算有些慰藉。
在梁家鼎力支持下,潇楚凌终于登上了宝座,没想到,誓言终将败给了时间,败给了皇权霸业,更败给了多情的狠心人。
与潇楚凌关系一度降到冰点,她沉溺于失落,只顾舔舐自己的伤痛,却忘记了辰儿是嫡长子,挡了某些狼子野心的路。
她没有保护好辰儿,被肖菲菲那个贱人得手,辰儿连人带车摔下悬崖……
虽然是辰儿顺其道为之,但是那番凶险,岂是三言两语可诉说的?
拖着一条残腿辰儿带走了寻死的她,拯救了她这个无用的母亲。
大颗大颗的泪珠滚落,梁母声音却平静无波,“臻臻,可能治?”
如臻迟疑着,脸色一片凝重,看的梁母直皱眉,一颗心七上八下大气也不敢喘一下,生怕如臻下一刻就摇头否决。
梁傅辰人畜无害的俊脸一直盯着窗外,如臻还是敏锐的发现他的耳朵立起来了,也是,但凡有一丝机会,谁又想成为一个跛子?
见气氛烘托的差不多了,如臻这才一脸为难的点点头。
梁母如蒙大赦,狠狠吐出一口气,“臻臻,只要能治辰儿,你有什么难处尽管说,我不惜一切代价!”
“梁姨,梁傅辰身患腿疾已六年之久,顽疾拔除费时费力,这是一个非常考验患者和医者的过程,所以,梁傅辰必须保持良好的心态,需要梁姨长久的安抚与陪伴,不然患者任性起来我的治疗将会很难完成。”
梁母小鸡啄米般的点头,她一定会开导辰儿,让辰儿听如臻的,配合治疗。
梁傅辰则是黑云压境般的看向如臻,他任性?碍于梁母在场,梁傅辰压下一口恶气,又转头看向窗外。
如臻这才展露出笑容,只要梁傅辰配合就好,她想要的东西就有望得到。
“梁姨,治疗需要三个月左右的时间,第一步需要扎针拔除毒素,第二步要培植组织新生,第三步就是康复治疗……今天我先为梁傅辰医治第一次,以后我会每隔两天过来一次。”
如臻说完,在纸上写下所需药材明细,另外又开了一张活血的药方。
梁傅辰怔愣一瞬,这样一来,就要朝夕相对三个月甚至更久,她一定很高兴吧。
刚压下心头复杂的想法,就见如臻毫不扭捏的掀开了他的裤腿……
一套动作堪称行云流水,梁傅辰呆滞一瞬,腿上感受到少女柔若无骨的触感,面无表情的脸上浮起两片可疑的绯红,又想到自己丑陋到恐怖地步的伤痕,会不会吓到她?梁傅辰心里发紧。
她当真喜欢自己吗?就算为了医治,但掀开一个男子的裤腿,不应该脸红心跳,羞涩不已吗?
他看到的,是少女近乎于无情的理智,到底哪个才是真正的她?
如臻拿了白酒擦拭了一遍患处,又重新上手按捏了一通,她找到穴位与相关的神经元直接下针。
母子俩第一次见这样的治疗方式,眼里的奇异之色一闪而过。
梁母心中的石头落了地,欣喜的眼眶发红,虽然与如臻见面次数不多,但她能看的出来,少女性子虽然跳脱了些,但行事进退有度,从容不迫,无端给人一种安稳可靠之感,这下,辰儿的腿是真有救了。
如臻起针入肉,“额?针断了?!这疤真够硬的……”如臻语气略带嫌弃,又重新拿了一根。
这套针是在镇子上的药铺里买的便宜货,没想到这么快就报废在这里了。
“啊,又断了,我的天,这疤是乌龟壳吗?”如臻目瞪口呆的看着手里的半截针,简直不知说什么好。
只求她这套针能坚持到这次的诊治结束。
梁傅辰脸色越来越黑,垂眸不知想些什么。
“臻臻,下次过来梁姨赔你一套新的。”梁母紧绷的神经和懊悔的情绪在在这一刻达到顶点,针都扎不进去的皮肉还叫皮肉吗?不敢想自家儿子遭了多少罪。
如臻眼睛一亮,丝毫不客气,“谢谢梁姨,那就说定了!”
一共断了五根针,终于将梁傅辰的腿扎成了刺猬。
梁傅辰额头的冷汗滚滚而落,双目赤红。
痛,当真是痛极了!
心底,却是痛快的……
腿上数不清的细针像连成了一张网,将平时发胀、发冷、发痛的地方紧紧包裹起来,连根拔除!
针尖带着刺痛,炙热,尖锐,刺激着腿上的神经,像有一团火苗,沿着银针流向四肢百骸。
待如臻取下针后,对梁母嘱咐梁傅辰平时需要注意的事项,梁母听后赶忙去书房逐一记录下来。
一下子,屋里落针可闻,梁傅辰却抬起双眸看向如臻,“我不管你给我治疗出自什么目的,但有些人和事,不是你能肖想的。”
这自以为是的小变态什么意思,肖想他?
是豆蔻年华不够恣意还是鸡肉不够香?
要不是看在梁母出手诚心的份上,她才不会出手,反正领导是瘸子也不耽误她打工。
转而又想到刚到手的孤本,还有以后需要借助的东风……有些话还是说清楚比较好,否则容易伤财……
思索着转身望过去,就看见这样的梁傅辰……
额头的冷汗随着冷硬的下颌线划入领口,眼底的赤红一览无余,眼睫如同刷子一般轻颤着,面色苍白,脸颊两侧生出两片不正常的殷红……
如臻呆愣在原地,又猛的转身背对他,一把攥紧了手里的中药。
好一副惹人扑倒的病态破碎感,如臻感觉鼻头热热的,慌乱的往院外跑去。
平时的她就爱看二次元完美病娇,傲娇鬼之类的,此刻病娇本娇现身,如臻一腔热血直飚上头。
惹得梁母在院里惊叫连连,“臻臻,怎么流鼻血了,快拿冷水敷一敷,这孩子怎么就这么走了……”
回应梁母的,是如臻身后荡起的灰尘。
屋里的梁傅辰怔愣住了,刚刚发生了什么,江如臻看着他居然流了鼻血?
梁傅辰一阵屈辱,这个不怀好意的江如臻到底对他起了什么龌龊不堪的心思?!
与江如臻拉开距离是他想要的结果,如他所愿,她一下午也不愿搭理他,甚至没有一个笑脸,目的达到了,他又开始难受,所以才故意说出那番话激怒她……
可江如臻竟然……但不得不承认,此刻的他内心雀跃着,像心爱的玩具失而复得,像雨后天晴的欢快……
蜜水在药水里煎熬,是甜多一点还是苦多一点,都是悲剧。
他抚摸着左胸位置,发出一声只有自己才能听到的苦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