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早,江家门外传来一片嘈杂声,吵吵嚷嚷的,夹杂着尖锐的叫骂声,还有女人的哭声。
紧接着,院门便被敲响了。
“傻如臻,你这个杀人凶手,开门!”
如臻和江敏对视一眼,“小敏,他们果然找过来了,记住我昨夜吩咐你的。”
江敏点点头,心里忍不住怒火翻涌。
牛绣花果真不是个东西,欺凌臻臻不成,竟还有脸上门来找茬。
大门“吱嘎”一声从内打开,门外一直强硬推搡的人没来得及收力差点摔倒。
待站直身子看清来人后,出口讥讽道:“原来是江家的小瘫子,怎么,如今眼神也不好使了,要摔死我啊?”
江敏对来人微微一笑,“原来是周家姑姑。”
不计较她的谩骂,也不与她争辩,端的是一副文弱知礼的态度。
周铁柱的妹妹周二梅,也就是牛绣花的小姑子,此刻看着江敏的好脾气,原本要骂出口的话硬是憋了回去,伸手还不打笑脸人呢。
江敏转眸轻扫了一圈,门外已经里三圈外三圈围了一圈人。牛绣花和周二狗则是躺在门板。
见有人出来后,牛绣花立刻停止了撕心裂肺的哭嚎,正阴恻恻的盯着江敏。
站在最前面的,周二梅,还有她的两儿一女,牛绣花的女儿周大妞则是木着一张脸站在最后面。
周二梅夫家姓王,两个儿子大儿子叫王富,小儿子叫王贵,此时都用仇敌的目光看着他,三女儿叫王宝,也好奇的打量他。
王宝好奇,为什么江敏不像村里其他男娃那么黑和粗糙呢,眼前的男孩子很白净,衣裳穿的也整洁,说话像春风一样让人舒服。
江敏微笑了下,“周家姑姑在我家门前搞这么大阵仗是为何?”
这时,人群后面一声尖锐声叫起:“大家伙来评评理,哎呦我的腰,我的腿啊,全都被傻如臻打残了呀,我这是要瘫了呀,叫傻如臻小贱人出来,不出来我就死在江家门口,你们就等着给我收尸吧!”
牛绣花躺在门板上发出一阵抑扬顿挫的叫骂声。
牛绣花早就按耐不住了,奈何出门前小姑子吩咐她不许撒泼骂人,她来出头,不然她就不管她的事。
眼瞅着这样子,周二妹根本就不顶用,那就是个吃里扒外的货。
奈何她如今下不来床,没人帮衬根本出不了门,更何况昨夜也是他们一家帮忙给二狗去上怀村看的病。
上次周二狗打了同村的高郎中,牛绣花害怕那老头趁机报复,只能舍近求远。
江敏眼神冷了下来,“你说是臻臻打的,那就拿出证据来。”
人群里也有人嘀咕起来:“是啊,都说抓贼拿赃,空口无凭的算什么。”
“就是。”
“说不准就是上门讹诈呢……”
牛绣花听见有人给她泼脏水立刻睚眦欲裂,“不是那贱人还有谁,她前些天就将我儿吓出了病,昨天更是一脚踩断了我儿两根骨头,这是我们连夜在上怀村找郎中看的诊断书,叫她出来认罪,不然我就去告官。”
牛绣花躺在门板上忍着浑身剧痛,一直以来,她就没吃过这么大的亏,这次,必然要扒下江家一层皮!
众人一看牛绣花手里果然攥着一张纸,应是郎中开的诊断书,且这次牛绣花也不像以往一贯的撒泼打滚,不由心里也打了个问号,难道真是江家如臻干的?
大家不知道的是,牛绣花不是不想撒泼打滚,实在是没这个能力。
她浑身疼痛难忍,现在吃喝拉撒都得在床上解决,更不用说泼洒打滚了。
人群中有人见事情有点大,便悄悄退了出去,往理正家奔去。
这人正是村西头的马有才。
“牛婶子一张嘴能言善辩,你说啥是啥吧,以往村里多少人家受了你的欺负,在你这都讨不到半分好,更何况我们一家又是瘫子又是傻子,我多说多错,省的周二狗以后报复我家臻臻。”
人群中立即有人附和:“可不是嘛,上次明明是她家的老黄牛偷吃我家地里的庄稼,去找她说理,她居然反咬我们是偷牛贼,牛没偷成才诬赖她的,我呸!”
又有人说:“上次周二狗给我五岁的闺女头上扔牛粪,结果你猜怎么着,牛绣花说扔的好,女娃生来就是赔钱货,不应该扔头上,应该拿牛粪堵住嘴直接噎死!”
众人顿时倒吸一口凉气,太坏了,简直可恨!
江敏心里好笑,如臻教他的这招还真管用,获取同情心,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
站在人群外围的理正已经默默的观察了一阵子,此刻有人发现了他的身影,都自觉的让开了一条通道。
江敏看见来人后挑了挑眉,又让臻臻说中了,果然有人去帮他们报信。
臻臻说他们主动去找理正显得过于刻意,沉默而又委屈的村民会更受村领导待见。
不是说理正喜欢受委屈的村民,而是相较之下,更讨厌那个张狂还爱蹦跶的。
谁喜欢麻烦找上门呢?
至于有人会帮他们喊来理正也是正常的,毕竟牛绣花和周二狗在这个村子里的行事作风过于一言难尽。
有看不下去想站出来帮他们一把也情有可原。
江敏立刻朝来人躬身行礼,“理正叔来了。”
怀南村的理正名叫范庚生,为人也算良善,处事颇为公正。
理正点头回应,心下对江敏的行事作风多了几分赞赏。
他自上而下打量了江敏一番,目光停留在江敏的双腿上,之前就听家里的婆娘说江家小子的瘫病好了,但亲眼看到后感觉又不一样。
理正虽然面色未改,但眼里的震惊根本掩盖不住。
少年虽然瘦弱,也总归能将养过来,身姿如同一根抽枝的新竹般笔挺,神情不卑不亢,眉眼温润,举止有礼。
吾辈少年当如是!
再一想,江敏之前在上怀村是上过私塾的,且每年的测试成绩都很优异,结果在考镇上的学院时,就出了意外。
上学花费高,给先生的束脩到还好,每年的书本笔墨的费用才是重头,村民靠天吃饭,粮食也卖不下价钱,全家省吃俭用供一个读书人日子都过的紧巴巴的,再加上江敏身体受伤又多了一项花销,且瘫子书读的再好也读不出个结果,因此辍学也是意料之中的事。
但现在不一样了,毕竟年龄还小,重拾学业不在话下,将来能有一番作为也不一定。
理正心里生出几分热气,面上就带了笑容。
旁边牛绣花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理正,你来的正好,傻如臻将我们母子都打残了,如今我连床都起不来,我家二狗更是骨头都断了,你要为我们做主啊,呜呜……”
牛绣花平时蛮横但在理正面前还是不敢的,因为她知道理正不吃这一套。
理正一边看着周二梅递来的诊断书,一边听人讲了事情的大概。
牛绣花唾液横飞的吐苦水,“这个杀千刀的小贱人,徐梨花不知道从哪个犄角旮旯捡回来的丧门星,到了怀南村不知感恩村民,居然行凶打人……”
对比牛绣花的喋喋不休的谩骂和怨恨,江敏始终一言不发,不过脸上却带着无奈与痛苦之色。
理正不悦的看了一眼牛绣花,他生平最厌烦的就是村妇喋喋不休的没完没了,但无奈事情还得他出面解决,“江敏,这咋回事?江如臻呢,叫她出来对质。”
毕竟牛绣花此时算作上门的苦主。
闻言江敏面上的心疼之色一闪而过,言语间有些犯难的样子,“臻臻在家养伤。”
牛绣花声音拔高,“放屁!她养什么伤,莫不是见理正来了躲着不敢认账?”
理正也皱起了眉头,不是说傻如臻的傻病已经好了?
躲起来算怎么一回事?不论事情谁对谁错,有他这个理正在,必然会公正处理,现在苦主找上门,你被告人却不现身,难道还要他这个理正去请不成?
就在此时,自院门里走出一道身影,腿一拐一拐的,身板却挺得很直,摇摇晃晃的出现在众人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