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香不是一个漂亮的女孩子。
她的脸有些方,鼻子也有些塌,眼睛也是小小的。再加上她当年身份也并不高贵,只是家族旁支的一个庶女,因而受到了很多讥讽和屈辱。
她曾经自卑过,幻想过如果她能有一副好相貌,是不是日子会好过些。直到她的家族覆灭,她被卖入官营青楼,看到了许多美貌女子被人当成玩物,肆意欺辱、买卖,那些就像是娇艳的花朵被人折去根茎拿在手中揉搓把玩,注定了凋零的命运。
她庆幸,自己相貌平平,只需要卑躬屈膝做一个小丫鬟,就可以很好的活着。
可命运弄人,她被分给了如鸢做丫鬟。如鸢性情乖戾,喜欢把在恩客身上受的气发泄在自己的丫鬟身上,用鞭子抽,用脚踹……这个可怜可悲又可恶的女人把对命运不公的不满全都发泄在了另一个和她同样可怜的女人身上。
本来一切都可以忍受,可偏偏又来了一个棠歆。
为了那一点虚荣,不被棠歆压一头,如鸢使尽了浑身解数,不停的招揽客人——因而染上了花柳病。
可她并不死心,为了留住恩客,动了让兰香替她接客的念头。
兰香的杀念也是这时候起的,因为她知道,再不反抗,她真的就要和这楼里的姑娘们一样,成为京中贵胄的玩物。
如鸢让她给棠歆下药的时候,她知道,机会来了。
药铺的瞿郎中是她的相好。那是个好人,也是个蠢人,想要说服他跟自己一起杀人很容易,只需要在他面前哭诉自己这么多年来的辛酸,再告诉他不会让他动手,只需要他配合一下,演一场戏……
“我跟他说,我房里有老鼠,他就给了我砒霜。”兰香面无表情,眼神中带着死一般的冷漠,“姑娘去拿药时我让他躲着别出来,省得查到他身上带出我来。
只要棠歆死了,在她碗里下过药的如鸢就一定会被认为是凶手,而我,一个无辜的、被利用的小丫鬟,会被关几天之后分给其他姑娘伺候,继续我令人作呕的生活。”
“你为什么要来自首?我们还没有查到你身上。”江揽没有说谎,他们目前确实只是凭仲亭的一面之词猜测事情的真相,没有实质的证据。
“没有吗?”兰香抬头,目光落在江揽身后的仲亭身上,“若是阁主没来,也许我还能再坚持一下,可是阁主来了,我就知道,瞿郎骗不过了。”
“阁主?”江揽回头看了看仲亭又看了看温九弦,这俩人谁也不像是一阁之主,“为什么?”
兰香怪异地看了他一眼,像是他问出了什么让人难以相信的问题。“大人既来此查案,就不曾查过风月鉴的背景吗?春风拂槛,片月斜生,风月鉴背靠斜生阁,大人来此前不知?”
斜生阁,江湖中响当当的杀手组织,情报网遍布天下,收金索命,从无失手。而一手打造这柄利刃的斜生阁阁主楼止,更是在江湖传说的添油加醋中被传成了鬼神一般的人物,据说他能通鬼神,洞人心,且武功盖世,为人残暴,曾为了让斜生阁有属于自己的栖身之所,屠了荆唐的平津城,老弱妇孺,无一人生还。
背后,有人伸手按在他的肩膀上。仲亭轻笑一声,凑在他耳边用气音说道:“你竟是真的半分不知。江大人,看来你的上司,不太在乎你的命啊。”
江揽一时无言。
楼止,楼仲亭,那被传得鬼神一般的斜生阁主,竟然只是一个未及弱冠的孩子。
他有些尴尬的摸了摸鼻子,“看来江湖传言,真的不能尽信啊。”
“哦?”仲亭饶有兴趣的歪头,“江大人听说的斜生阁主是什么样的?地狱杀神?食人恶鬼?”
江言和程凡也在旁边探头探脑。斜生阁主,那可是传说中能呼风唤雨叱咤风云的人物!江言甚至都在想,他刚刚是被斜生阁主踹了一脚哎,这根本不丢人。他,江言,不仅在残忍嗜杀的斜生阁主手下走了一招,还完好无损的活下来了,说出去都够他吹好几年的了。
温九弦看了看神色尴尬的江揽,再看看一脸兴奋的江言,还有假装镇定实际上好奇的眼神都快钉在仲亭身上的程凡,心下觉得有些好笑。
他强忍笑意,提醒道:“不然,我们先审问一下这位兰香姑娘?她说她用的是砒霜,可棠歆她,可是死于钩吻啊。”
江揽心里的小人痛苦地抱住了自己的脑袋,这事还没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