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日头快偏到正头,仇七才来接我和张李前往无塞边城,着一身青墨相融相斥的劲装,骑着马,身后跟着冗余驾的马车。
张李和我都坐到了马车车厢里,他不说话,我也不说话,我的手指忍不住捏着衣衫一角细细摩挲。
我在赌仇七也愿意这么做,那么这么做就是可行的。第一次把一个赌注放在我不相熟的人身上,难免有些紧张,当然内心深处也明白,这个赌是我自己促成的,赌我的狂妄自大,毕竟执子门这么好的翘板,赌徒都不愿意错过吧。
风会吹卷起车厢上的布帘子,裹挟着一股浓厚的檀香烟味,抬眼望向前方,我透过一张布帘子,看到了仇七。
仇七已经好久没有骑过马匹了,四周有好多不属于他的人,他们身上都有来自不同家族的印记,小主子的样貌会随着年龄有所变化,他可没有,藏逆犯后代的代价,貌似大的比天。
但是,他不在乎,有时候,自身的实力也是他人有所忌惮的原因之一。
前方有人拦路,是很多年前的故人。
“齐衡之,你来了。”仇七停马,用肯定的语气询问。
来人墨色劲装,腰间绑着着一柄短长剑,年龄瞧着不小,墨发间参杂了许多银发,他开口说话:“来问问,他入执子门下了吗?”
“那你得猜猜看。”仇七的心里早架起一根秤杆,执子门这三个字可是份量不轻。
冗余在这,执子门最名声外显的黑金色面具,有没有入执子门门下,又有什么必要去问呢。
只是世人多数喜欢再问一遍,齐衡之负手而立,人至中年,总想多条退路,“我不会猜,我只想你告诉我,他可是入了执子门门下,若是……”
“若是如何,不是又如何。”
齐衡之从腰腹衣襟里取出一封信,“夏朝皇帝,有信给他。”
倒是赌到了。我松开捏着的衣衫一角,听着外头仇七高声询问:“小主可要接下。”
我努力将声音端住,虽然听着仍旧幼音,“既在夏朝境内,自是接下。”
仇七面上突显不悦,但还是下马亲自拿到那封信,亲自转交到我手上,信封很薄,撕开蜡封口,里头一张长纸条,写着几个字,“此后莫出执子门”。
多有意思,送我一条命,不,是两条命了。仇七也看到这几个字,也笑了,我问他,“你怎么办呢。”要不你也死死,我就不用出执子门了。
听出我的话外音,仇七捏着信里头那张纸,放在光线下看了又看,“我又怎么会轻易去死呢。祸害总是要遗留千岁的。是吧,我的、小主子。”
我没有算仇七的生路,仇七应该是算好了他的生路,但是,我也想留他一命,还他忠心护主后代之恩的一样。
可是该怎么留呢,这是个难解的题。
车门帘撩上去,外面的天空因着太阳的缘故,看不清背景板的蓝色天空,我从坐着的木箱子里翻出纸墨笔砚,从一旁牛皮水壶倒一点水,磨了点墨汁,沾笔在那张写着’此后莫出执子门’的纸旁,写下稚嫩的小字————非敌非友此折中。
仇七接过纸装回信封中,“答应他不出执子门吗?”
“出不出执子门,你觉得我有的选吗。”
我将多余的墨汁用木箱子里的一块厚布沾去,然后将笔墨纸砚装好。看到仇七站在一旁没动,做了一个’请’的动作,他才将车门帘给放下来,把信封送还到齐衡之手中。
齐衡之接过信封,然后让到路边,仇七骑上马,冗余驾着马车跟上,等行进有段距离后,我才敢呼出一口气来。
张李闲散地坐在我旁边,看我这样,打趣道:“之前看你轻松自若,还以为你不会害怕的。”
“在多数话本里,我这样会被半路刺杀的,只能说执子门的份量,威胁到皇权不是一分半点,”面对张李,我轻松许多,“又或者说,夏朝所制,面上有庸碌之意,也有传承石的功劳,若是可以,还真得看看传承石是哪种模样。”
张李靠着车厢壁,“一半一半,江湖有传言,只要是末青羽想护的人,能和高门权贵争个高门权贵亡,这次我得好好看看。”
“那真是托这位的福利了。”
“福利是什么?”
“除月银外给予你的银两。”
“……噢……这样吗。”
入暮黄昏,无塞边城就到了,这一路’也’是极为平静的。
来来往往修仙之人就多了,挥挥手,云锦拂落光尘,慈悲圣人罩浮世,就是我对我看到景象的唯一描写。
普通人争先恐后的去争抢仙人徒子徒孙的位置,修仙者哀婉叹息拒绝一两名,又收下一两个,端得看世俗人的修仙缘份。
无端心中生出一句话来:这些修仙人的寿命分一点给秦皇,哪里有后续的’指鹿为马’的典故,寿长不给寿长者,寿短不给寿短者,天地间偏偏要学阴晴圆缺,造孽。
仇七找了城中最大的酒楼客栈,订下后院独院,洗漱过后,仇七敲门来寻我,说要教我下棋,我和他坐在院中,看着黑白棋,这东西,难学,我会象棋,不会这玩意。
听仇七介绍围棋的规则,眼皮越来越沉重了,使劲睁开眼睛,盯着仇七拧得越来越紧的眉头,“先生可玩过连五星。”
“连五星?小主是说连珠。”
“额,是。”
“小主会?那先手谈一局。”
五子棋原来叫连珠啊,我瞬间就不困了,我先执黑棋,决定第一盘,将黑棋玩成白棋,我不赢他也不赢。
“小主是不喜欢主动攻击吗,这样的话,送一句话给小主,伤敌一千,自损八百。”仇七声音淡淡的,下棋的动作轻快不作思考。
“先生是连幼子都赢不了吗?”与你做个半斤对八两的棋局,怎么可以容忍你先来激将。
“今日,小主写的’非敌非友此折中’是何故。”
来了,来问了,“执子门不是在正中间。”
“写得太笼统了,可保不了我。”
“保你?我可没有想过,”我抬头看他一眼,堵住走神漏掉的口,“不如我们来谈谈,今上是怎样的人。”
“小主觉得呢。”
“按照你们给我灌输的,是个野心极大的人,可是在我看来,是个修仙脑子快掉的人,国之根本在于人,人不能成众,都去修仙维持武力,如同被挖去半座山的树,遇上雨天就坍塌顷没。他还放过了我,不能大大方方的放,还得带着威胁信的放,他当真是抢着上位的吗?”
“小主从来没有信过李落成带给你的书籍,对吧。”
“怎么,你终于要讲讲了吗?”
仇七落下两颗白子结束这盘棋,“以后,小主会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