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刚出生时婴儿的感知,四周的声音是驳杂不能分辨,我无法睁开眼睛去观察四周。我只觉得有人给我洗了个澡,裹了层厚布,然后是一阵喧闹的声音,有人抢着抱过我四处乱窜。
在他乱窜的时候,我鼻息恢复了点对气味的分辨,有火燎木材的味道,有肉皮在火上烤焦的味道,有烟味,也有一股血的腥味。
不知道是多久,我被放在一个狭小的空间里,他的手掌捂住我的嘴,窒息感袭来,可是我不敢有任何动作,直到我要晕过去的时候,他的手掌拿开了。
“不要哭,等离开这里,奴任由主子差遣。”那个人似乎是说了这句话。
我的周身被压了许多我不知道东西,不重但多。
过了一阵马车或者驴车行进的晃动,有人拨开我身上压着的东西,我张着嘴,这个身体的本能是饥饿,我的直觉却让我控制住饥饿,不发出一点声音,甚至忍不住屏气了会儿。
可是一个婴儿的自制力如何能长久,许久没有再感知到晃动,我的内心焦躁不安,饥饿充斥着我的五脏六腑,直到唇间有温热的液体流入,这个液体我从没有尝过,又或者我尝过,有点腥,血腥的腥。
晃动终于开始了,慰籍过五脏六腑的我,眯瞪着睡去,有什么事也得等我醒来且有行动力后,才能了解了。
我想是叶辰那具身体出现了什么变故,让我又一次转世,这次倒是和记忆里二十六年岁为女性的人生搭上了关系,是个女娃。
照顾我的是一男一女两人,对外他们自称是我父母,家中穷苦,带我来此地投奔旧亲,掩盖我女童身份,说我是男童。对内无人,他们甚少谈话交流,只是照顾我的多处细节上,看出他们对我恭敬且惧怕。
我一个婴孩,不明白他们惧怕些什么。
长成蹒跚学步,又耗费我数年,也不明白得罪天地神佛中哪位,让我重长成一回。
这一回虽然是女儿身,在外却要装作男儿。
我看着平日里与我甚少对上视线的两人,屋院的大门是他们演技打开的关口,门一开,家院和谐,夫妻和睦,儿子那么大了还不会说话。(因为那两人不教我说话,也不在我面前说话,平素也很少有接触外人的机会,我想如果我突然开口说话,大概是会吓着他们。)
“啊。”我扶着里屋的门框边站起来,向门外走去,然后就是一双手将我抱了回去,演我母亲的女子朝演我’父亲’的人唤道,“今日早回来。”
走去干活的’父亲’忙回,“知道了。”
院门一关,我与’母亲’相对无言,我忍不住朝她“啊、啊”两声。她才看向我,视线第一次完全对上,眨眼的功夫她就哭了,然后一把抱着我,哭着小声呢喃,“怎么办,怎么办……”
我心里直犯嘀咕:不是,你念叨什么怎么办,啊?
哭了会儿,她抹了眼泪,将我抱到一旁铺了薄布的地上,让我自己玩去了。
站不住的我,只能四肢在地上爬,靠近坐在门口为我做衣服的’母亲’,她感觉到我的靠近,就缩了缩身子,分外惧怕我的存在。
我只能退后些,翻转身子躺在薄布上,算了,等我在大些,现在还是吃吃睡睡吧,也不能指望这俩人对我能够正常点了。
午时被唤醒喝了点米粥,然后又是自己玩自己睡,直到’父亲’回来。
夜色暗下去,家里点了油灯,我当我自己还是睡到床上去,睡得着就睡,睡不着就躺着。
可是他们二人一脸严肃,“我留在外面。”’母亲’挑了针线框在油灯下准备继续白日里的活。
’父亲’点头,抱着我进了内屋,又在放衣服的柜子上摸索了一遍,打开柜子,里面出现了平时没看到的通道,我们往里面走去,一张放着香炉的香案,香案上面挂着两张画像。
他把我放下,从香案下拖出两张蒲团,对我说,“要跪下。”然后拉着我让我跪在其中一张蒲团上,我是跪了下来,疑惑的抬头去看被香案挡住一半的画像。
他拿着三根香线,跪在我旁边,“夏朝皇室有秘辛,凡皇室正统血缘,初生后接受血礼,方可语言通鼎、仙缘开启。主子,小主已经三岁有余,奴今日是来请示是否越过血礼,教小主语言,送学仙法,请主以香来明示奴。”
香线点燃,于无顶的香炉里站立,燃起来的烟有迹可循般绕了我三圈,又在画像上绕了三圈,然后从左边画像上迸射一道光线,射向我的额头,我奇怪伸手去触摸,一滴血珠被我抹了下来。
’父亲’郑重跪下磕头,“请主选名。”
对,我还没有名字,他们时常把我唤醒就是拍打我的手臂或者肩膀。
香线断了几节,烟线随之断没,’父亲’起身去查看,香炉中留字,“岁安。”
’父亲’忙又续上三根香线,恭敬拜跪,“奴永伺小主,如主选名。”
这一夜过后我有了名字,姚岁安。也才知道’父亲’叫姚五福,’母亲’叫姚桃。
可就算他们二人开始称呼我为岁安,在旁人眼里与我亲切一二,无人的时候,他们还是待我极为恭敬与少言。
这样的日子下,我又熬了两年左右,熬到姚五福在酒楼做到二掌柜,家里换了两进的院子,请了教书先生、武夫,唯独没有教我修仙法的。
教书先生姓李名落成,第一课就是关于夏朝,说夏朝皇室血脉天资聪颖,个个龙鼎之资,仙缘深厚,幼时能言,童龀练气,志学筑基,弱冠金丹,而立合体。
李落成说到这,会婉转叹息一声,只可惜皇室正统血脉稀薄,自开国皇帝到先皇之前,素来一脉单传,先皇例外有双生两子,多年前惠王宫中叛变刺杀先皇,礼王携天令剿除叛军登位。
“可惜惠王妃,先皇病重想见长孙出世,便将惠王妃接入宫中生产,只可惜一尸两命,担叛军之名。”
李先生总对妇女孩童有软弱之心,那双眼睛看得出性别,却看不进去他给我的书中所写,惠王妃亡时金丹后期,惠王妃母族有化神期族老均亡于叛变之时。
结合姚五福带我跪在香案下那夜所说,我应当就是一尸两命的惠王妃之女,不,之儿,因为我对外是男儿身。
“今日我朝事讲到这,现在来讲识字与习字。”
合上李先生给我的书籍,抬头看向正愕然盯着我的李先生,结合我现在五六岁的年纪,和从未识字过的履历,我想我暴露了?
“没想到姚掌柜谦虚了,说未曾仔细教过小公子,是说谦虚了,”李先生手里拿着的扇子扇柄点了点合上的书籍,“本是拿来慢慢教,你既然看了,说来你看了些什么,识得几页字。”
也识不得几个字,因为这字和我印象中的字大相径庭,但也不能阻止我看到这字就知道他的读音和大概意思,这可能与我是皇室血脉经过那血礼的缘故有关?不然也不知道该做何解释。
“回先生,一页。只是认识,不会书写。”从识字的头开始教未免无趣,便当我是个天才好了,又不是在学堂里,有学伴玩耍。
李先生展开手中扇,扇了两下,“还行,那就从这一页字开始习字,未曾想过有人会拿朝史野记作为习字的。”
等等?什么?朝史野记?我看向那本书籍,一个教书先生给学生一本朝史野记,真是个奇怪的教书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