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裳将九爷的随从送出府后,转身去了胤祥的书房。
平日里她很少来这里,如今才想到周太医的话,想必他是瞒了不少事。
宝瑞垂着脑袋跟在云裳身后,心中七上八下十分忐忑,福晋至今未曾责骂于他,着实令他惴惴不安。
“福晋”他跪在云裳面前“求福晋责罚,若不是奴才瞒着,十三爷如今也不会躺在床上昏迷不醒”
云裳背对着他,在书架上的檀木盒子翻出来许多胤祥归置在一处的信件,是康熙写的。
当然不是夸他。
太子一废之后,康熙对十三爷的态度急转直下,她静静地将这些信件看完,脑子里只能想到一句话:狗嘴吐不出象牙。
她这些信一一放在原处,抬眼瞧着跪在面前瑟瑟发抖的宝瑞,心中并不畅快反而觉得憋闷“你起来吧,这件事和你有什么关系”
他也只不过是听命行事吧,难不成他能做得了躺在床上那位爷的主?
“你也不过是听命行事罢”她惩罚他做什么,惩罚他还不如惩罚胤祥。
“多谢福晋”宝瑞感恩戴德的起身,又道“奴才一定日日为爷祈福,让爷的身体早日好转”
云裳笑了笑“不用”若是祈福有用,还需要什么医生。
“不过眼下正有一件事需要你去办,你平日里跟着十三爷,想必也清楚京城有哪些名医,比较信得过的”她将刚才交给周太医的药方多誊抄了几遍交给宝瑞“将十三爷发病时的症状一一讲与大夫听,再让大夫仔细斟酌着用药”
“可是周太医那边……”宝瑞实在不明白福晋的用意,又担心福晋此番举动会惹得太医不快,十三爷如今被陛下冷落,太医院那群墙头草也跟着见风使舵,若不是周太医心眼好,他还请不来呢。
“我知道你的顾虑”云裳道“但我也有我的判断,你只管去做便是”与十三爷向来不睦的三爷可没少在他这次生病使绊子,且不说这太医是否和三爷有关,若是无关自然是她冤枉了他,若是有关,此举也是防患于未然。再者,她也只是跟着姥姥姥爷学了些皮毛,能背下四神煎的药方已经是巧合,只是还需要大夫多看看才能下定论。
至于周太医……今日瞧他的模样,原也没打算他能回去琢磨琢磨。
宝瑞离开之后,云裳在书房静坐许久,直到夕阳余晖落在书房,她才起身回自己的院子。
胤祥还昏迷着,这次的病来势汹汹,云裳不放心,守在床前一连照看他三日,病情才有了些起色,至少不再是反反复复的发热了。
周太医之后来了两三次,本想随意敷衍了事,可十三福晋是个再聪明谨慎不过的,一双眼睛淡漠的凝着他,就好似能洞察他的想法,实在是不敢耍小动作。
按照三爷原本的计划,他只需要在药里少加或者多加一些剂量的药材,让十三爷反反复复烧上半个月,他的身体自然也就垮了……再不济,他的身子越来越弱,鹤膝风症会越来越重,十三爷这条腿,自然也是废了。
只可惜三日后,十三福晋站在院子门口,身后的小丫鬟手里捧着一个盒子。
周太医恭敬地朝她行了礼,便打算为进去为十三爷把把脉。
“不急”云裳拦住周太医的去路,只笑着说“周太医连日奔波实在辛苦,如今天气炎热,不如歇歇,饮下一碗凉汤解解暑?”
说完也没等周太医开口,转身往正院走去。
虽然自己也时常给宫中贵人治病,在宫里见了不少脏事,胆子虽不小,但面对这位失宠阿哥福晋时,心里总是不自觉胆怯起来。
云裳端坐在上首,静静地看着他饮下一碗凉汤,才道“依周太医看,十三爷身体如何?”
“回福晋,十三爷此次的病系旧症未愈又急火攻心以致心脉受阻,脉象虚浮无力,加之旧症复发导致久不退热”周太医捻须故作深沉道。
“哦”云裳听后只说“听起来是挺严重的,不过太医能得各宫娘娘娘信任,想必医术定是精湛,我将十三爷的病尽数托付于你也是放心的”
闻言,周太医行礼后道“福晋言重了,这本是行医者的本分”
“这是自然”云裳道“行医者自是应当秉持医者初心,以治病救人为己任,可周太医呢?”
“福晋,这是何意?”
“也没什么意思,就是给太医看一些东西”说罢,云裳抬手让玉倩将盒子交给他道“太医不妨打开看看”
闻言,周太医将盒子的一枚玉佩和信件打开,云裳坐在上首冷眼瞧着他的脸色一点一点沉下来,也渐渐证实了自己心中的猜测。
“说吧”云裳淡淡道“谁指使你的,不过你也可以不说”
“福晋要臣说什么?”周太医面色平静。
“没什么”云裳抬手,很自然的理了理衣裙,道“你不说,我也知道背后指使之人究竟是谁,不过如今我没心思去追究”
“福晋,你在说些什么,臣实在是一句也不曾听懂”
“不懂?”云裳挑眉笑着,微微扬起下巴道“你看看这枚玉佩你可认识?”
“不认识的话,我可以解释解释”云裳神色自若,眼角带着些许冰冷的笑意“这枚玉佩极好,是我府中的随从路过云水村时,在一名八九岁的小男孩身上找到的,他说这枚玉佩是他阿玛给的,可是我的随从不信呐,这么好的玉佩,怎么可能是一介农夫能买得起的”
“所以我又接着调查了些,你猜猜我查到了什么?”云裳望着眼前已经不太硬气的周太医,只说“周太医认识这位男孩的阿玛么?”
“福晋,你如今也是怀有身孕的人,怎能行如此歹毒的事,你就不怕老天爷惩罚你么?”
“我不会做什么”云裳道“只是,我不做什么的前提是,你必须说明你做了什么,幕后主使之人是谁,再签字画押”
“否则,我也不能保证那个小男孩能不能好好的在云水村生活”
“你也不必担心我会拿着你的认罪书去衙门”云裳起身道“你也不必威胁我,若是你一气之下不替我家爷治病了,我会服从你”
云裳走到他面前“你若是看不清如今的局势,不妨我来给你理一理。第一,你的医术并非华佗再世,没了你,我还会有其他的太医,大夫。第二、那位在云水村的小男孩,他的额娘,你的青梅竹马是罪臣之女,她被充做官妓原也是可怜人,你虽然不能给他名分,但这男孩你也是想要找一个机会,认作养子再记在周夫人名下,以后也好参加科举谋求仕途……只是现在他的命在我的手上,而你又不能告发我,毕竟,这件事你既不能让周夫人知晓,也不能让圣上知晓。第三、你的幕后之人叫你做这些上不了台面的伎俩,这些害人的手段骗骗被我知道了,他自然会无事,你呢?谋害皇子的罪名你担得起吗?”
“福晋想我如何做?”云裳的语气和缓温柔,却字字珠玑,这些话入耳皆是化作无数把利刃刺向他的心口,想必他和三爷也不曾想到十三福晋倒是一位和十三爷不相上下的狠角色。
“两件事,一、写下认罪书,二、离开太医院,不过你放心,我并不会拿着这份认罪书去衙门,只是你防止你倒打一耙而已”
周太医强忍住心里的愤怒和恐惧,努力维持平静的面色“我怎么才能相信你”
云裳这才露出嘲讽的笑容,反问他“你有得选吗?”
他的确没得选,自己的孩子在他手上,前程在他手上,甚至他青儿的命也在她手上,一旦东窗事发,全都会化成泡影。
“我写”周太医提起玉倩早早备好毛笔,像是提着千斤重的大石般艰难。
“你今日予我方便,我自然不会阻你儿子前程”云裳道。
她的目的无非是让周太医认罪,顺带警告三阿哥一番,至于其他的事,她没必要去掺和。
待周太医将自己在照看十三爷病情一事上的错处一一写下来,签了字画了押,云裳一一检查过,才当着周太医的面,叫玉倩誊抄了一份,再亲自叫宝瑞亲自交给三爷。
“还算老实”云裳笑了笑“没瞎写”
只是周太医神色惊惶,浑身无力的瘫坐在地上。
“看来周太医没什么胃口在府中用膳了,那我便不留你了”
“只希望福晋说到做到”
“放心,我还有良心”云裳顿了顿“还有一件事,也希望周太医你能做到”
宝瑞请来的陈大夫很是尽心,胤祥的低热也终于在周太医离开后的第二日退了下去,连日来悬着的心也可以暂且放下。
十三爷也终于醒转过来,昏昏沉沉的,瞧着云裳的脸倒是有些不真实感。
“陈大夫……”守在他床前的云裳第一时间唤来大夫为十三爷把脉。
“你这是在这里守了多久?”还怀着身孕呢,就这么熬着?
“别说话”云裳睨他一眼。
胤祥:……
“恭喜福晋,如今十三爷的脉象要平稳强劲许多,想来已无大碍,十三爷的右腿,系湿毒凝于体内,右膝上有些许白泡,破后成疮……”陈大夫问道”十三爷,可曾觉得右腿筋骨时常作痛?”
“鹤膝风?”云裳试探着问道。
“是”陈大夫继续道“只是福晋日前交予我的方子还需要细细琢磨一番”
“嗯,明白了”
“若是十三爷右腿疼痛难忍时,可以以针止疼,再敷些膏药”
“一切都听陈大夫的”云裳道“时辰不早了,陈大夫不妨随我府中小厮一道安置”
“有劳福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