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宁是最后一个下船的,他得全程跟着自己那三个宝贝箱子,生怕有一点儿闪失。
马车空间有限,他也不想再窝在狭小的车厢里,就跟车夫一起坐在车厢外面。
农历二月,京城还是寒气逼人,大风卷着黄沙天天在人们头上肆虐,而江南已经满目葱茏了。
看着满眼都是花红柳绿,吸一口空气里都是滋润的水汽,路过的茶摊上聊天的人说话都是软软的。
怪不得乾隆一辈子没事儿就往江南跑呢,特别是这个早春时节,对北方人的吸引力太大了。
等到了下午,付宁总算是看见江宁的城墙了,也看见了站在路边亭子里的安晨冬。
这也有一年不见了,安大人胖了不少,见到车队最前面的大有,一个劲儿的挥手。
安老夫人也很久没见到这个儿子了,当即打了帘子就要下车,被安晨冬一把扶住了,“母亲,昨天刚下了雨,地下湿滑,我们到家再说话。”
车队缓缓的又动起来了,说着地上湿滑的安大人却一连串的小跳,直奔付宁所在的马车而来,“静安!贤弟!可是把你盼来了!”
付宁从车上跳下来,迎面就被安晨冬一个熊抱,被他的兴奋情绪感染着,付宁的嘴都快咧到耳朵根上了。
他打开车厢的门,拍着那些箱子说:“慕寒兄,所有的东西我都带过来了。”
安晨冬看着箱子两眼放光,他本来想挤在付宁的车上进城的,无奈地方太小,实在是挤不下他。
最后他还是去了安老夫人的车上,跟母亲说些体己话。
付宁靠在车厢门上,怀着非常复杂的心情打量着眼前的古城,江宁就是南京。
六朝古都,繁华胜地,却也是多灾多难的地界。
当初太平天国攻打这座城池的时候,面对它的坚固防御,火炮、炸药、掘地埋雷,轮番轰炸了足足十天。
江宁从那之后变成了天京。
而到了曾国藩收复此地的时候,用的也是同样的方法。
当天京又变成江宁的时候,已经是支离破碎、遍地残垣了。
现在的城市是同治年间重建起来的,青灰色的建筑,加上在城中蜿蜒流过的水系,平白的就让人动作都轻柔起来了。
看着街道上来来往往的人流,各种小贩往来穿梭,拉着手寒暄的妇女,提着篮子卖鲜花的女孩儿……
付宁很难想象这么个繁华的、充满了人情味的地方,会与后来那个数字、那场屠杀紧紧联系在一起。
就在他沉浸在自己的心事里不可自拔的时候,马车已经停在了一座宅院门口。
安晨曦依然是一身的洋装,不过是把呢子大衣换成了轻薄的披肩。
她走到付宁跟前,站在马车下面,扬起了她花朵一般的笑脸,“付静安,你在想什么?这么入神!”
一句话把付宁的思绪拉了回来,“啊?到了?”
安晨曦看着呆愣愣的付宁,忍不住掩着嘴笑了起来,转身就跑去安老夫人那里了,只留下一串清脆的笑声。
安晨冬亲自带着付宁往里走,车上的箱子有专人负责送进去。
安府是个不大的两进院落,后面还有个小小的花园,安晨冬自己住在前院的东厢房,后院都空着,这次安老夫人就住进去了。
整个儿院子的东边有个小小的跨院就是客房,付宁被安排在了那里。
大家一路舟车劳顿,都先各自盥洗一番,然后才是正式的见面呢。
付宁跟着一个小厮走进了东跨院,迎面方正的粉墙边上是一丛翠竹,另一侧种了几棵兰花,一眼看过去像幅画儿似的。
右手边是两间客房,从院门到房门有一道连廊,风雨天也能有廊下听雨的雅致。
付宁的箱子放在书房地上,而卧室里新换的被褥上还有阳光的味道。
把这一路上的灰尘洗去,他从自己的行李里拿出一身夹丝棉布的长袍换上。
这次出门他带了几件小吴留给他的衣服,不说样式,衣料都是好的。
他是安晨冬请来的客人,穿得破破烂烂的那是扇主人的脸呢,先敬衣裳后敬人是常情。
都整理好了,大有过来请他,说是老夫人在后院摆了席,大家一起洗个尘。
吃饭的只有安家母子和付宁三个人,席面上除了鸭子、干丝、狮子头这些本地特色,还有好几道京城的菜色。
安晨冬的筷子拿起来就没放下,一边吃一边跟母亲抱怨,说是南边的饭菜他吃得不合胃口,菜里总是放糖,吃起来不对味儿。
再加上在讲习所当教习,运动量比在京城少了不少,以至于他长胖了这么多。
听得安老夫人一个劲儿的给他碗里夹菜,还说这次回京城的时候,把厨子给他留下。
付宁觉得还行,虽说是腻了点儿,但是油水足啊,太适合他这种平时粗茶淡饭的人了。
所以这一桌子上的两个大小伙子呼噜呼噜吃得香,筷子所过之处皆如风卷残云。
等到吃完了饭,安晨冬才告诉付宁,过几天他要订亲了,这次是特意请他来帮忙,到时候要一起去送聘书和礼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