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你到底将他关哪儿了?”
桑褚玉毫不犹豫:“地底下。”
“地底下?”巫召野一怔。
桑褚玉点头,特意用手往下指了指。
“地一一底一一下。”她强调,“下面有暗室。
巫召野:“......"
突然发现身边有人违反了不下于十条仙门条例怎么办?
知情不报;
绑架仙友;
囚人;
若她将温葡岭强行锁在下面,依大师兄的脾气。必然会反抗。如有反抗,兔不了使法子凌辱他
灭弃礼法;
如此种种,数不胜数。
巫召野再三思索、反复斟酌,最后却只憋出一句:“下次别这样了。”
她能知道些什么?
那些宗门条令她又没背过,哪清楚对错。
往后慢慢沟通便是。
桑褚玉颔首应好。
巫召野也不知她听没听进去,只觉头疼得很。
“走罢。”他说,“先下去把人放出来。’
桑褚玉带着他往里走,但刚走到门帘处,就又停下了。
她道:“我先下去,你在这儿等等。
巫召野:“为何?不用你把他带出来,我跟你一道下去直接使了蛊,也免得他乱跑,不放一一
话说一半,他便顿住了。
等等。
他为何要考虑到温师兄会不会跑的问题?
桑褚玉不清楚他在纠结什么,只说:
“他现在不太方便见人。”
温鹤岭已经化出妖形了。
按理说她不用替他考虑这些,但要是被旁人发现妖形,必然惹来麻烦。
她还不想被牵扯进去。
巫召野却是面露错愕。
半晌,他压住呼吸,带着几分犹疑问她:“你当真....只是将他绑起来了?”
“当真。”桑褚玉说,“绑的绳子有点多,要解开。下面又闷又热,你在这儿等,待会儿我叫你
巫召野勉强松了口气,应好。
桑褚玉下到窖室时,温鹤岭还维持着她离开时的姿势。
不过脸又变得烫红些许,连那对兔耳的内侧,都涨出了跌丽血色
他呼吸短促,胸膛起伏得厉害,毫无当日刚下来时的冷淡模样。
等她走至身前,他才抬着那双灰蒙蒙的眸子,哑声问:“谁?”
她走时设了结界,他根本听不见上面的声响。
“没谁。”桑褚玉从芥子囊里取出两颗抑形药,卡住他的下巴便要往他嘴里塞。
温鹤岭这些年几乎是将抑形药当饭吃的,舌尖刚碰着药丸,就从那酸甜的滋味里尝出异样。
察觉到是熟悉的药,他竟是用舌往外一推,别开脸。
“你要做什么。”他冷着声问。
“吃药。”桑褚玉想了想,补了句,“将妖形压回去。”
“缘何?”温鹤岭已在意识错乱的边缘,压着急促的呼吸颤着声问,“你.....觉得这番模样恶心?”哪儿跟哪儿啊,
“这与恶不恶心有何关系,是放你出去。”桑褚玉一顿,“还是说,你无所谓让旁人看见这副模样?”出去?
去哪儿?
温鹤岭什么也看不见,只能在一片黑暗中辨着她的方位。
他问:“你要,放我出去?”
“嗯。”桑褚玉又将药压在了他的唇上,“你不是一直盼着走么?”
可温鹤岭竟又避开了。
“凭何!”他抗拒着那抑形药散出的淡淡清香,声音更冷,“折辱至此,便能轻易了之?”
饶是桑褚玉平时再不喜欢将情绪显在脸上,这会儿也忍不住露出几分怔愕。
不是。
等会儿。
他难不成还真打算住在这儿了?
担心巫召野等得太久会直接下来,桑褚玉干脆径直拧过温鹤岭的下颌,想强塞给他吃。
但这两天已经被磋磨掉脾性的人,眼下反倒生出反骨。他抿紧了唇不愿张开,更别开脸,以免跟她面对着面。试了两三回,桑褚玉终于没了耐心,松开了手。
温鹤岭以为她就此放弃了,意识恍惚间,还想再说些什么。
可不等他开口,右颊就落来一阵灼烫的剧痛一
一她竟直接掴了他一记耳光,打得他偏斜回头,浑身僵怔。
这举动来得猝不及防,他已是无意识地微张开了嘴。
桑褚玉趁此机会塞了药,又趁势给他灌了碗水,迫得他将抑形药吞了下去。
一碗水倏然灌进喉咙,呛得温鹤岭躬身咳嗽不止。
耳边一阵嗡鸣,那素来只吐得出规矩条令的唇,眼下被洇出水淋淋的艳色,衣衫也湿了大半。
羞愤、屈辱,一并涌上,唯独没有半分怒意。
剧烈咳嗽间,他的发顶和尾椎附近传来难耐的疼痛。
他对此再熟悉不过,是抑形药强行压回妖形所带来的病痛。
但往日难以忍受的折磨,目下却在身前人的注视下,缓慢剥离出蚀骨的痒意,隐秘地渴望着抚/弄。偏在此时,桑褚玉忽抬手攥住了他的妖耳,毫不留情地捏拽了两下。
“这耳朵要消失了,还挺可惜。”她道。
那不收劲儿的揉掐没能止痒,反倒使痒意翻倍涌上。温鹤岭开始不自觉地将耳朵往她拿心里送,喉咙间挤出模糊不清的低哼。兔耳的茸毛温暖柔软,桑褚玉开始思忖着是不是该去禁地逮一只兔子。
现下冬天还没过,抱在怀里肯定暖和。
没想两阵,发顶的兔耳就已彻底消失。
她收回手,顺便掐诀补好了他衣服后面的缝隙,再才开始解抑灵链。
解链子的过程中,温鹤岭一直没出声,也无其他反应一一看起来好像还没从方才的一记耳光和痒麻里回过神。他没反应,对桑褚玉来说倒是好事。
等解开了抑灵链,她才发觉他这两天的确被折腾得够呛,
脖颈上是一圈圈发青发紫的红痕,手腕也被磨破了,渗出点点血。掌心因他攥得太紧,看不见具体情形,不过从掌侧渗出的血来看,估计也好不到哪儿去。于是桑褚玉问了句:“有加数值吗?”
裴雪尽沉默一阵,才不确定地开口:
"....你已经努力了了。"
“一点也没有?”
“不若往后换个法子。”裴雪尽顿了顿,补了句没什么用处的安慰,“不必灰心。”
“行了,知道了。”桑褚玉面无表情地收回抑灵链。
发癫的癖好。
白费了她用心打的链子。
解开链子,她给在上面等着的巫召野递了信。
刚送出信,僵坐在椅上的温鹤岭就开口了:“为何,要松开?”
像石头般冷硬的一声质问。
桑褚玉微躬了身,默默盯着他,突然问:“是不是你爷爷天天逼着你做这做那,你不耐烦,所以才想继续在这儿躲懒?
除此之外,她实在想不到其他更为合理的解释。
但温鹤岭却问:“他找了你?”
"没-"
“是因他找了你,才要放我走?”温鹤岭喃喃,好似找着了一个最能接受的说法。
这算什么?
在幽暗的地窖里找着了久违的家的温暖了是吗?
桑褚玉一时寻不出话回他,而面前的人正僵硬地活动着手。
他的胳膊被链子拴缚了几日,有些发紫,动作也不灵活。
但他极有耐心地摸索着,最终捉住她的衣袍,冷静的面容也逐渐崩溃出失态一面。
“凭何来去由你。”他的手攥得越来越近。
桑褚玉垂下眼帘。
她的衣摆上缀着一圈白茸茸的毛,已被他的血洇透。
“衣服,
”她蹙眉,
“弄脏了。
她下意识想拂开,但温鹤岭又抬起另一只手,攥住了她的腕。
他的两条胳膊像是木头拼凑而成的傀儡架子,生涩而木讷地往她腰后圈住。
最终,他紧紧拥住了她,脑袋抵在她的前腹。
巫召野跃下地窖时,一眼便看见了这光景。
”他陡然住声,半点儿犹豫也没有,大步上前一把抓住了温鹤岭的胳膊,使劲往旁一拽,扯得他踉跄两步,才勉强站稳。“你这下面还挺宽一
但巫召野没松开手,抬着双戾眼死盯着他问:“你做什么!”
温鹤岭看不见他。
这会儿他的意识已错乱不清,根本辨不出拽走他的到底是谁。
他只凭着声响去找桑褚玉所在的方位,嘴上道:“他是谁?为何要放旁人下来。我已说不走,为何还要这般?你已厌倦了?才不过数日,为何?为何!”一字比一字落得冷,却是语无伦次、颠三倒四。
巫召野原还气得眼前发黑,直等听见这接二连三的质问,突然怔住。
他一错不错地盯着温鹤岭,将他身上的伤口尽收眼底,再才一脸怀疑地看向桑褚玉,不可置信地问:“你将他打傻了?”平日里的大师兄别说是这种话了,连语气都不曾变化过。
“闭嘴!”温鹤岭甩开他的手,如困兽般大喘着气,“何时容得你说话?住嘴!”
感受到上涌的灵力,他想也没想,化出道灵索便朝巫召野打去
连日来,他的情绪被不断强塞进狭窄的盒匣。
终于在这一瞬爆发,尽数倾泻而出。
积压、翻涌、变质.
他操控着灵力朝巫召野打去,只是灵索刚扬起,就觉后颈一痛。
意识和灵力一齐溃散,不过晃了两晃,他就再支撑不住,昏死在地。
将他打晕后,桑褚玉面容平静地收回手。再一抬眸,就对上了巫召野那堪称惊恐的眼神。
“大师兄他怎么了?”他扫了眼地上的人,又看向桑褚玉,“
......邪了?"
“许是没睡好。”
"....何时需要睡觉了?
“那应是心情不算好。”
“以往心情不好,也未瞧见师兄露出这等模样。”
“别问了。”桑褚玉不甚耐烦。
巫召野就此住了声儿。
他在心底反复念叨着一
忘了方才的事。
只当没看见。
用了蛊大师兄也就忘了,他不说她不说,此事再不会有其他人知道。
忘了此事,忘了此事.......
重复了好几遍,他才躬身,一把揪住温鹤岭的后衣领,往上一拎。
“走罢。”他道,“挑个合适的地方,等着他醒就好。”
桑褚玉稍怔:“不用下蛊吗?”
“已下好了。”巫召野眉梢微扬。
这么快?
还神不知鬼不觉的。
桑褚玉侧身让道:“我已选好地方了。"
太衍山,山崖崖底。
太阳穴袭来一阵刺痛,令温鹤岭瞬间得了清醒。
他渐睁开眼,入目便是一片灰蒙蒙的白,还有夹杂在灰
白天里的纷纷碎雪
好像有人在旁边说话,是道颇为轻快的男声:“天都快亮了,怎么还不见醒?”
“不知道。”另一个说话要慢许多,语气也平稳,“我没用太大力。”
“知道知道,你要真用力,只怕脖子都断了。我想着多半是天太冷了,冻的。
“可以找些草给他盖上。”
“那万一你一失手,给草点燃了怎么办?”
"....再往草上浇些水水。
“这好,可以直接将他冻成冰,也省得他再睁眼了。”
转微动了下手,
也是他发出动静的瞬间,忽有两人的脸出现在他的一左一右。
桑褚玉蹲在他的右边,幽幽盯着他:“温仙友,你醒了?”
巫召野则在左边,拔了根枯萎的狗尾巴草,来回扫他的鼻尖:“大师兄,还有气儿吗?”
温鹤岭微不可察地蹙了下眉,拂开那根枯草,随后缓坐起身。
闭眼平息片刻后,他扯开作哑的嗓子,问:“我为何....在此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