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没什么肉的,就连骨头也是极轻,背起来几乎没有任何的压力。
有一说一,这是我这辈子第一次背女人,在此之前,我背的都是闯军里五大三粗的汉子,多半也都是在逃跑的路上。
他们跟满穗的体重可谓是天差地别。
由此,我不由得担心起了满穗的身体。
轻,太轻了。
好像不费什么力气就可以轻易的抱起来她。
虽然我不知道别的女子体重如何,但想来也是不会跟满穗一般轻如鸿毛的。
“良爷……”满穗趴在我的背上,声音带上了些许的颤抖,“为什么,你的背上全是血?”
“刚刚跌倒的时候被地上的石子擦了一下。”我顿了顿,“没什么大事,不用担心。”
“……”
“良……”
“痛吗?”满穗的声音细细微微的,好似雨后刚刚破土而出的春笋。
“不痛。”我面不改色地说道,在闯军的这些年里,大大小小的伤也已经受过无数了,危及性命的情况也不在少数,所以这点伤势……
我又把满穗往上抬了抬,她隐隐约约有些蹭到了我后背的伤口。
好吧,被压到的时候还是有点痛的。
也许是感觉到我刚刚身体抖了一下,满穗将身体微微远离了我伤口的位置。
“抱歉啊……”我察觉到满穗放在我身前的手下意识捏紧了。
我知道满穗为什么感到抱歉,因为倒地的前一刻我将她护在了身前,以至于我们两个人的重量施加在了我一个人身上。
但是……其实我并不希望我们之间有那么多抱歉的。
“其实……”我顿了顿,重新组织了一下语言,“我的命早晚也是你的,在此之前,保证你好好地活到杀死我的那时候,也是我应尽的责任。”
“……”
“不对的……良爷。”满穗摇了摇头,“不应该是这样的。”
满穗趴在我的背上,情绪慢慢有些激动了起来。
我从来没有见过她这样……不对。
仅有一次,就是当年在洛阳湖边的时候,她用刀抵着我的胸口,泄愤似的说了那么多话的时候,也曾这样激动过。
“良爷的性命归我,并不意味着要为我做出什么牺牲。”
“就像之前闯军里面有人来找良爷一样。”
“我可以猜到闯军里面肯定缺少良爷这样的人才,所以才来找良爷回去。”
“可良爷为什么没有回去呢?”
“是因为我们之间的约定限制住了良爷吗?”
“不是的……”我刚想开口回答她,就被满穗打断了。
“良,不应该是这样的。”
“你如果想去干什么,就去干什么,我们的约定我再等你九年都可以。”
“千万不要为了我放弃什么。”
“我讨厌有人为我牺牲,为我放弃什么。”
“我不需要。”
“你的路,你该走就走,该停就停。”
“是什么样的,就应该是什么样。”
“我根本不在乎良爷最后会不会被我亲手杀死,我也根本不是因为最后为了杀死良爷才把良爷一直留在身边。”
“所以,良爷不要觉得自己的命是欠我的,为我放弃什么,为我牺牲什么。”
“就算哪一天良爷真的死了,那也不应该是为了我而死,而是为了良爷自己而死。”
“我这样说,良爷明白了吗?”
满穗的声音,从激动,再到带上了些许的哭腔,最后回归了平静。
我不知道短短几句话里,她的心态究竟发生了什么变化,又是以什么样的心情在诉说着,但是语言中包含着的那些热烈的情绪是不会骗人的。
秧好像被吓到了,只默默跟着,看着满穗,也不说话。
许久之后,我才闷闷地沉声开口说道:“其实……”
“我并不觉得,我为你放弃了什么,又或者牺牲了什么。”
“如果……从一开始,我就是心甘情愿如此的呢?”
满穗愣住了,将脑袋微微垂了下来。
我看不见她的脸,感觉不到她的情绪,却知道她的身体僵硬了片刻。
“真的不是因为……我们的约定,一直在束缚着良爷,让良爷强行留在我的身边吗?”
满穗把头伸到了我脸颊的侧边,离我极近,甚至可以清晰地感受到她幽兰般的吐息呼在了我的脸上。
我知道,她需要的是一个肯定的答案,她并不是在向我求证什么,而是在向自己证明什么。
我缓慢而坚定地开口说道:“嗯,我不骗你。”
“这辈子,我都跟着你。”
“你去哪,我去哪。”
“你死了……我也就跟着你去吧。”
满穗将头缩了回去,身体在我说完话的那一刻便开始颤抖了起来。
潮湿的触感沾染上了我后背的衣服,就像淋了一场小雨似的。
虽然我没有回头看。
虽然我不想回头看。
虽然我不愿回头看。
但我知道,满穗大概是哭了,只是她好像没有发出任何的声音。
大抵是不想让我知道吧?
不清楚啊……很难清楚。
我慢悠悠地走着,时间在这一刻好像实质化了一样,绵长而缓慢着蔓延在每一个角落里。
行人来来往往,川流不息,我们亦在其中。
人们交错,相聚,分散,离别,一幕幕都在不同的角落上映着,就如同每个人的人生都在发生着相同的片段。
而我们呢?
好像在我从那间客栈遇到她开始,这个故事就已经流转着了。
它会带着我们走向哪里呢?
我不知道。
怎样的结局配得上我们这一路的颠沛流离呢?
我也不知道。
至少……
我重新掂了下满穗,将其又往上提了点。
我们还在向前走着。
故事也还在发展着。
再走慢些吧……
我好像还不想那么快将这条路走到底。
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