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时山畏惧的看着陈旭,语气微顿,又接着道:
“原以为到了北黎城后,我们这些人好歹能留条命在。
可谁知,不过三天,关家就在族中大肆祭祖,所用之物却非三牲六畜,而是一条条活生生的人命。”
说到这,沈时山神色突然变得惊惶起来,全身都开始不自觉颤抖,好半晌才找回声音,哆嗦着继续说道:
“他们以人为祭,借由无字牌位,强行供奉出一尊假城隍。”
“而真的那位,却是被关家人暗中用秽物侵染,偷偷捣毁掉了。”
陈旭眉梢微拧,略带不解道:“怎么,关家在北黎城中势力就如此之大?难道就没有人发现他们的动作吗?”
“怎么没有?”
沈时山低吼出声,激动得却是扯到腿上的伤口,疼的他龇牙咧嘴,那张越发苍老的面庞上,褶子都快堆叠到一块儿,偏他自己没有感觉。
陈旭看他不过小半天时间,又老了二十岁的模样,生怕自己话都没问完,这人就一命呜呼了。
他在袖中摸索出一张回春符,好歹是将对方的血给止住,倒也勉强吊住了这人的一口气。
这种符咒对寻常外伤有奇效,能快速止血生肌,并让人恢复些许生命力。
但像沈时山这样精气神都快被冥器抽干的,也就能让他多撑一会儿时间。
许是符咒起来效果,对方面色确实比方才红润了一些,连带着呼吸声都没那么沉重了。
沈时山两眼放光的盯着陈旭的衣袖,恨不能撕开衣服,将里面的符条通通抢过来,被陈旭用刀背敲了一嘴巴子,吐出两颗大牙后,才重新老实起来。
“都怪北黎城内的官员昏聩,只贪图关家人给的银两,结果才有了李代桃僵,闹出假城隍一事。”
“当时城中人心惶惶,却碍于城外诡物众多,只能龟缩在城内,每隔三日,家家户户就得给‘城隍’大人进献一杯人血。”
沈时山说到这里,面色突然又变得苍白,他缩紧身子,像是想起什么恐怖的东西,牙齿不停打颤道:
“那段时日里,我和几个侥幸活下来的犯人,整日被锁在地牢中放血,不过短短几日,就相继死去……”
说到“死”字,对方明显停顿了一下,脑袋恨不能缩在腿间藏起来,过了好一会儿,才缓缓抬头,朝陈旭哀求道:
“大人,小的该说的都说了,您大人有大量,就当我是个屁放了吧?”
“哦?真都说完了?”
陈旭掀了掀眼皮,只单手拿着柴刀在椅腿上轻轻敲击着,冷声道:
“我在给你一次机会,好好想想,还有什么‘忘记’的事情,赶紧交代清楚,若是让我满意,倒也能饶你一命。”
沈时山身子微顿,低垂的眼眸中似有一道暗光闪过,最终还是摇头表示已经都交代完了。
陈旭见状,也不废话,直接起身就朝门外走。
“哒哒哒——”
空旷的房间内,这道沉闷的响声一直回荡在沈时山耳边。
他见陈旭已经走到门槛处,双手还握着门板,准备将门锁起来。
顿时浑身一激灵,吓得后背全让冷汗浸湿了。
自己可还被五花大绑的扔在地上啊,要是这人不管他死活,这里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不是给诡物送点心么。
“大,大人,饶命啊!”
“我说,我说还不行么。”
沈时山艰难的调整身子,趴跪在地上不住朝门口方向磕头,原本已经止血的伤口,这会儿又流出鲜血。
但他却好似察觉不到疼痛,只用那双被碾碎指骨的手撑在地上,磕一下就悄悄抬眼偷瞄陈旭的动静。
陈旭倚在门框上,双手环胸,不耐烦道:“要说就快点,在磨磨蹭蹭的,你就把秘密带到地府去吧。”
“是是是。”
沈时山松了口气,连连点头回应。
“当初,我们被关在地牢中的时候,偶尔有听到看守的下人们闲聊说起过……”
陈旭静静倾听着,眉头却是越拧越紧,直到对方停下后,才疲倦的抹了把脸。
“照你这么说,青州、灵恒府、启阳县都不能走了?”
沈时山小心观察陈旭的神色,奉承道:
“依着大人的本事,若是想去,自然哪里都是来去自如,不过……那些地方人多,诡物争抢也厉害。”
“安全起见,咱们先找个僻静点的地方好好谋划一番,也是可以的。”
他到这时候还认为陈旭是某个老鬼夺舍,但看对方居然轻易被解差们一路押解到这里,心想这老鬼估计也没多少真本事。
陈旭瞥了他一眼,见这人头发花白,双眼越发浑浊后,扯了扯嘴角,却是转身径直跨出门槛。
眼看人越走越远,沈时山急得掉下泪来。
他一边哭嚎着,一边朝门口方向蠕动身子。
“大人求您别走,大人……”
陈旭拎着柴刀回到祠堂时,众人都已经打包好要带走的行李。
就见,院中停着一辆用木棍支起篷子的牛车,以及四辆堆满杂物的木板车。
冯三眼尖,一瞧见陈旭回来,立马殷勤的捧着个竹筒提到他跟前,笑的一脸献媚道:
“家主辛苦了,您快喝些水解解渴。”
陈旭将竹筒推回对方怀中,摆手拒绝,“冯叔,你还是像原来那般叫我陈小子就行了,现在这样说话怪让人别扭的。”
冯三闻言立马摇头,“那哪行啊,无规矩不成方圆,我们既然投身您的门下,自然得守好下人的本分。”
“夫君,你可别为难冯叔了。”
江攸白倒是对这一切适应良好,虽说他是商户出身,父亲继母又苛待于他,但到底身边少不了下人伺候。
当下,他就十分熟练的接过冯三的竹筒,掀开盖子递到陈旭嘴边。
“我们在村子里也停留许久了,大家都不晓得该往哪里去呢,夫君如今也是一家之主,可得给拿个主意啊。”
陈旭顺手接过竹筒,凑到嘴边只润了润嘴皮,便合上盖子捏在手里。
当着大家的面,拍板道:“那就改道去启阳县。”
众人自然无有不可,只是大雍朝那么多州县,怎的选了个离此处最远的地方。
江攸白当下问出了众人的心声,疑惑道:
“夫君,这里头可是有什么说法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