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浅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换了另一个话题,“你说的没错,如果以萧凌策的一贯作风,定会先除太子。但是你别忘了,他的府中还有其他人。”
萧墨栩脸色微变。
是了,在管家来之前,他们就已经断定,凌王府有千刀门的人。
如果单凭这一点还不足以说明对方要对付睿王府,那么顾惜萝出现的时机实在太巧了,很难不让人联想到这两件事的关系。
“你觉得他嫁祸太子是假,陷害本王才是真?”
“对。”
“所以你让本王答应他,是为了将计就计?”
“不错。”云浅点了点头,“不过往年的出行都是大张旗鼓,所有马车都按地位等级划分,所以父皇在哪辆马车里可谓一目了然,刺客想要刺杀,也是轻而易举的事。”
这样一来,萧凌策想要嫁祸任何人,也都很容易。
萧墨栩沉默了一会儿,忽然低眸看向她刚才画的那张图纸,“所以你画这些一模一样的马车,是为此次出行准备的?”
云浅嗯了一声。
她画的马车都一样,那么不管是皇帝还是文武大臣,每个人具体坐在哪辆马车,都不会有人知晓,甚至连车内的人自己也不知道。
唯一能够知道这些的,只有看过布防图的人,也就是她和萧墨栩。
那么,萧凌策只能通过他们手中的布防图纸来安排刺杀。
她沉眸道:“我们可以给萧凌策一张假图纸,再禀报父皇,说我们准备了真假两份图纸——假的那份放在书房,试探是否有人图谋不轨,真的那份握在我们自己手里,那么一旦有人按照假图纸进行刺杀,就能说明对方偷了图纸。”
萧墨栩沉默了片刻,“那如何才能确定,图纸是谁偷的?”
云浅道:“我会在假图纸上涂抹特制的药粉,只要触摸过图纸的人,就会无所遁形。”
这个办法,可谓天衣无缝。
到时候萧凌策不但不能嫁祸任何人,反而会被指证刺杀父皇,证据确凿,百口莫辩!
可是她等了半天,萧墨栩都没有点头。
云浅皱眉,“怎么了?”
萧墨栩眼底闪过一丝晦色,“你的办法很好,定能让老三原形毕露,但是有一个问题——当我们自己也身在局中,父皇或许会觉得,是我们故意引诱老三犯错。”
云浅脸色变了变,想要反驳,但不得不承认,这男人说的没错。
历朝历代,没有一个皇帝不多疑的。
她的行为已经类似钓鱼执法,父皇即便不怀疑他们是故意嫁祸萧凌策,也会觉得他们是早已料到会有人刺杀,故意瓮中捉鳖。
为君者,往往不会喜欢这种心眼太多的人。
她沉默了好一会儿,忽然道:“那我们就直接把真图给萧凌策!”
男人脸色微变。
云浅勾唇,“当然,不能直接送给他,要让他凭自己本事拿到手。”
………
当天下午,萧墨栩就入宫禀报了路线布防的相关事宜。
景帝得知所有马车都一样,先是惊讶,然后还夸了他一番。
没想到老七的心思如此缜密,这些年一直让他闲赋在家,委实是屈才了。
“老七。”
他淡淡的道:“去温泉山庄过完年回来,你便重新入朝吧。”
萧墨栩脸色微变。
“你的腿断了,可你的脑袋没坏,还能继续为朝廷出力。朕也不想为了那些教条,白白浪费了你这样的人才。”
说到最后,他的语气染上一丝罕见的慈祥。
萧墨栩心头微动,脸上也闪过丝丝感动,“多谢父皇!”
景帝嗯了一声,又叹息道:“如今你和苏棠感情这么好,孩子还会有的。朕知道你是个重情义的人,不忍心扔了府中那个傻小子,现在朕也不强求了,就给他找个乡下的庄子养着吧。”
萧墨栩的表情就这么僵住了。
原来到头来,还是要让他舍弃砚儿。
只不过从前是扔掉,如今变成了送回乡下。
或许对于一国之君来说,这已经是最大的退让了。
可他从前尚且不愿,如今砚儿不但会唤他父王,甚至还是他和云浅的孩子,他又怎么可能答应这种事?
他沉下脸,冷冷的道:“多谢父皇好意,可若要儿臣为了区区官位就割舍骨肉至亲,那儿臣绝不答应!”
说罢,他甚至没有跟帝王告退,就径直推着轮椅转身离去。
景帝愣了一下,继而大怒,“老七!”
萧墨栩头也不回。
景帝气得脸色发青,对着一旁的李德通怒喝,“你看他这是什么态度!还区区官位?在他眼里,为朕和朝廷出力就是区区官位?”
李德通讪讪一笑,“皇上,您也说了,睿王是个重情义的人——若是他如今突然改变主意,当真愿意为了入朝为官而舍了小世子,您还会信任他吗?”
景帝顿了一下。
确实,只怕今日之事,换了他其他那些儿子,都会满口答应吧?
老七这份情意,真是让人又生气,又动容啊。
………
凌王府。
萧凌策收到消息的时候,脸色十分难看。
“所有的车马都一样?”
他气得冷笑,“那本王还怎么在父皇周围安插人手?”
郁先生思索片刻,上前道:“王爷不必动怒,其实这样一来,反而让我们的计划变得更容易了——皇上坐在哪辆马车里只有睿王一人知道,那么一旦有刺客精准刺杀,皇上能怀疑的人岂不是只剩下睿王了?”
萧凌蹙眉,“可我们如何知道父皇坐在哪辆马车里?”
话音刚落,门外匆匆跑进一名侍卫,“王爷,这是睿王府送来的信。”
萧凌策一愣。
拆开看了一眼,里面竟是一张路线布防图,每一辆马车上还标着没个人的名字!
萧凌策错愕,“老七竟把图纸给了本王?”
他神色顿时有些复杂,“郁先生,或许老七对本王确实没有二心呢?”
郁先生冷笑,“王爷先别急着下定论,且等到今晚再看吧。”
………
夜深。
顾惜萝看着手中的字条,敛了下眸,把纸条放在烛火上燃成灰烬。
等到王府所有人都睡下,换上夜行衣,悄悄的从房里出来,翻身一跃,朝着萧墨栩书房的方向赶去。
进门之前,她四下环顾了一圈,见空无一人,这才潜入书房。
翻箱倒柜找了很久,终于在一堆书籍的夹缝中找了自己想要的东西。
然后便如来时一样,悄无声息的离开,走到王府后门,把东西塞了出去。
萧凌策拿到图纸,看着上面绘制的车队顺序,脸色阴沉到了极点。
“他骗了本王?”
白日里老七让人送来的那张图纸,竟然是假的!
他忽然像是想到什么,倏地抬眸看向郁先生,“先生早就猜到?”
郁先生面露叹息,“王爷还是太心善,皇室子弟哪来的兄弟情谊,又哪来的真心合作?”
萧凌策眼神冷了几分。
确实,皇室只有利益,哪来的兄弟情?
如果说他原本还对老七有几分愧疚,那么这一刻,所有的愧疚都消散的无影无踪了。
他冷冷的道:“这两张图纸中,父皇的车驾分别位于第七位和第十三位。为了以防万一,本王打算在这两处都埋伏刺客。”
既然老七给的第一张布防图是假的,那么谁又能保证第二张是真的,或许也只是虚晃一招呢?
所以两张图纸,他都要用。
就算当真时运不济,两张都是假的,他也不亏。
横竖,父皇也不会知道此刻是他派来的,只会觉得老七办事不力,让随行的护卫队中混入了刺客。
………
两日后,就是前往温泉山庄的日子。
景帝带着皇后和诸位王爷公主们,以及朝中三品以上官员及其家眷,浩浩汤汤的出发,前往温泉山庄。
今年被人议论最多的消息不是其他,而是这些完全一致的车驾。
“哎,所有的车驾都一样,我都不知道哪个才是皇上了!”
“是啊,睿王爷莫名其妙整这么一出做什么,往年咱们还能趁着这个机会见到皇上天颜,今年却是什么也看不到了!”
“你们懂什么,听说睿王是为了保护皇上的安全才这么做的——这里少说也有三十辆马车,所有的马车都一样,刺客就不知道皇上到底在哪辆马车里了,自然也不知道该往哪里行刺!”
“原来如此,八王爷果真聪明啊!”
“……”
百姓从最初的不理解,到最后的叹服敬佩。
景帝坐在车驾中,也不禁点了点头。
马车行进了大半天,议论声也渐渐淡去,马车已经从京城的主道行进到了郊外,再过半日就能到温泉山庄了。
只是就在此时,人群中忽然尖叫。
“啊——”
似乎是箭入皮肉的声音。
景帝脸色骤然一变。
紧接着是侍卫的厉喝声响起,“有刺客,护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