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淮街头,灯火璀璨,夜幕深沉的天边,忽然涌上了一大片乌云。
只是片刻,细密的雨丝便从天而降。
揽月餐厅门口,餐厅里面发出的惨叫,凌雪只是扫了一眼,就不想再看。
对房间里的那些人,凌雪现在多看一眼的心思都没有。
阴雨绵绵,凌雪自嘲一笑。
“还真是讽刺啊……”
陈江山在脑子里面想了一圈安慰的话,但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斜靠在揽月餐厅门口的座椅上,凌雪脸色苍白。
寒心!
谁能想象得到,里面那些要亲手把自己推入火坑的人,可都是自己的家人啊。
白天,她还为了集团能够运转下去,跟罗鸣派来的人周旋,一个人扛着。
那时候,自己还以为,不管怎么说,还都是一家人。
可现在,凌雪彻底寒心。
她可以接受任何光明正大的交锋,但今晚这样来自家人的背刺,就好像一瞬间抽空了凌雪所有的力量。
“凌不迟,是我亲大伯,这你是知道的吧。”不知道缓了多久,凌雪望着餐厅里惨叫的凌不迟,轻声开口。
“他比我爸大五岁,到现在没有孩子,因为是长子,他算是跟爷爷一起把集团做成现在这个样子的头号功臣,而且,为了帮集团拿到第一桶金,在当年,被人暗算,断了一条腿。”
“小时候,他经常扶着我的肩膀,让我充当他的拐杖,扶着他散步,也会在我那个不着四六的小叔快把我逗哭的时候,拎着他的拐杖追着小叔打。”
“那时候他就跟我说,雪丫头啊,大伯这辈子无儿无女,以后可就指望你给我养老送终了,让我千万不要忘了,我们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一家人。”
“所以,当他带着集团一众高管逼迫我辞职的时候,我也只以为是他跟我爸为了争权集团话事人位置的竞争而已。”
看着凌不迟,凌雪深深吸了一口气,似乎这样才能稍微平复下内心复杂的情绪。
“其实在爷爷去世前,拉着我的手跟我说,集团交给我了要让家里的生意更上一层楼时,我就知道他心里就有了疙瘩。”
“可他怎么不明白,集团本就应该是他的,我不会跟他争,这一点,他怎么就不明白,我进集团,只是为了完成爷爷对我的嘱托,我只想集团更好,家里人也都好。”
“我甚至都想好了,帮集团渡过这次危机,给集团重新找到一条原材料供应链,我就从集团退出去。”
“明明是一家人,为什么就成了这个样子。”
“他不应该这么对我,我是他亲侄女啊……”
“下药,好狗血的桥段,竟然真实的发生在了我身上,陈江山,你说好笑不好笑。”
“陈江山,你看你白天跟一个什么样的女人领了结婚证。”看了眼从打了个响指之后,就安静的守在自己身边的陈江山,凌雪声音里,满是自嘲。
陈江山还是沉默。
反倒是街对面,一条浑身脏兮兮的流浪猫,好像感受到凌雪的伤心,扭着小小的身躯,穿过人群,避开车流,小心翼翼的来到凌雪脚下。
然后怯生生的蹭着凌雪的腿。
即使这样,倔强的女孩仍保留着内心的倔强,凌雪一边哽咽,一边轻轻往外推流浪猫。
“你是谁家的小猫,我不认识你,走开啊,我不认识你……”
只是,说这话时,凌雪整个人,好像要碎掉了一样。
流浪猫不管这些,一个劲的往凌雪腿上凑,同时不忘扬起小小的头,眼睛眨啊眨的看着凌雪,喵了几声,好像在说。
别怕啊,你看,你没依靠,我也没有家人,可没事啊,你借我靠一会儿,我让你抱一下。
你假装有依靠,我装作有家人。
熟悉的街头,来自陌生小动物的一个小小动作,让凌雪紧绷着的情绪,猛地彻底爆发。
抱起流浪猫,所有的委屈跟强撑,在这一刻,倾泻而出。
眼泪刷的冲了眼眶,哽咽起来。
凌雪足足哭了二十多分钟,之后,抱着那个小小的流浪猫走了。
至于餐厅里面已经渐渐弱下来的惨叫,置若罔闻。
对凌不迟,他说了很多,可对把她骗到这里来的周艳,从头到尾看都没看一眼。
走之前,留给陈江山一句话。
“陈江山,咱们今天领了结婚证,算是名义上的夫妻了,本来应该一起吃个饭的,可今天我没什么心情,改天再请你吧。”
很煞风景的是,这个时候但凡只要说上两句安慰人的话,或许就能走到凌雪心里,陈江山这个木头,却从头到尾一句话都没说。
直到凌雪的倔强的背影消失在街角处,一直微笑沉默陪着凌雪的陈江山,脸上的笑容陡然全部收起,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淡淡的寒意。
如果山上老头儿或者了解陈江山的人在,就一定知道,这个时候的陈江山,有点生气了。
哐的一脚踹开揽月餐厅的门,整个揽月餐厅好像都颤了一下。
陈江山走了进去。
“你个有人生没人养的小叫花子,敢跟周家的人动手,你死定了,我保证,周家不会让你看到明天的太阳!”
刚走进来,周艳撕心裂肺中夹带着惊恐的叫喊,就响了起来。
周艳是想拿陈江山的家人威胁来着,可想起调查的结果,这个小叫花子本就是孑然一身,无奈的她只能搬出周家,好让陈江山知道害怕。
可陈江山会害怕吗?
只见陈江山抬起手,随手一指。
嗖!
贴着周艳头顶的筷子,忽然又动了,这次竟然宛如活物一样,悬停在周艳的眉心。
“再不闭嘴,我保证先看不到明天太阳的是你……”
周艳如被掐了脖子,再不敢发出一丝声音。
因为,她能感受到,眉心的筷子,随着陈江山的话,往前逼近了一分。
更可怕的是,她在陈江山眼中看到了一丝漠然。
那是一种随时随地真能把自己捏死的冷漠。
怎么可能,他怎么敢!
这里是青淮,他一个叫花子,怎么敢跟周家叫板,他是不想活了吗?
没给周艳思考的机会,陈江山又一抬手。
随着一声痛苦的呻吟,钉入哑叔体内的筷子缓缓被抽出,嗖的一声,带着血花回到刚才筷子搭桥的桌子上。
甚至连位置都没有变化。
拉过一张凳子坐下,陈江山手指在桌子上一下一下的敲着,看着满脸怨毒的周艳跟佝偻老人哑叔。
“本来我是想让你们痛快点的,可有两个小问题,还能用上你们,所以你们就稍微等一会儿吧,至于是死是活,就看后面来找你们人,诚意足不足了。”
“我知道这件事背后,你们身后都有人,我这人挺怕麻烦的,与其一个一个解决,不如让他们都过来吧。”
“这样的话,也能让你们彻底死心……”
“你说是吧,凌总?”陈江山扭头看了凌不迟一眼。
跟周艳不一样,凌不迟除了发出惨叫之外,此时正在两个手下的忙活下,勉强止住了大腿上的血。
但是,黄金拐换轮椅,这条好腿,也算是废了。
对陈江山的忽然问自己,凌不迟脸上怒气一闪,但看到周艳的下场,犹豫了一下,但还是开口道。
“小伙子,你为什么非要趟这趟浑水。”
陈江山扯了扯嘴角。
“我领了证的媳妇,在这里受了委屈,自然是要在这找回来的。”
凌不迟还要再说,就见陈江山忽然目光转向门口,幽幽说了句。
“后面的话留给马上来的人说吧,看他会怎么跟你说。”
嗯?
凌不迟一愣,马上来的人?
罗大少亲自来了?
这样的话,自己就有救了。
凌不迟的念头刚到这里,下一刻,揽月餐厅的门,哐的一声,又被人踹开。
“凌不迟,你还是个人吗,雪儿可是你亲侄女,你怎么能做出这么畜生一样的事!”
凌不迟凝神一看,顿时大惊失色。
来人正是凌峰,身后还跟着集团安保部主管李川。
凌不迟大惊失色的不是凌峰到来,恰恰是他身后站着的李川。
李川,集团中资格最老的部门主管,他什么时候跟老二走到一起了!
容不得他多想,满腹怒火的凌峰已经瞄上了他。
暴怒之下的凌峰,左右看了一下,拎起一张凳子,不管三七二十一,就朝凌不迟身上砸了过去。
“我打死你个无情无义的畜生!”
哐哐哐!
一通暴揍……
直打的凌不迟还手的余地都没有。
而他身后的两个手下,刚要上前拉住,在被李川眼神扫了一下之后,便动都不敢动。
而在凌峰出现后,一直面露怨毒死死盯着陈江山的周艳,瞬间慌了神。
忽然以一种哀求的样子看着陈江山。
陈江山心里一动,很快就想明白她为何这样了。
这个周艳,原来是怕让凌峰看到她现在的样子,更怕凌峰知道她背后做的这些小动作。
对周艳的目光视若无睹,陈江山稳坐凳子上,淡淡的看着这一切的发生。
忽然,手机振动,凌雪的电话。
接通,凌雪声音比刚才轻快了很多。
“陈江山,今天谢谢你救了我,我就不追究你昨天偷看我洗澡的事,咱们扯平了……”
“还有,本来说好今天带你找老太太拿铜钱的,是我没做到,对不起啊……”
电话挂断。
对陈江山来说,很多事没发生的时候,他就已经能看到结果。
这就是他这五年学到的东西,所以在遇到什么事情的时候,他都能这么平静。
但这次,当凌雪抱着流浪猫的倔强背影消失在街拐角的时候,陈江山忽然发现自己平静的心,好像被什么东西捏了一下。
起初还没有什么感觉,可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已经跳的有些乱了。
这女孩,虽然是迫于形势跟自己领证,可她说的每一句话,都记在心里。
哪怕是这个时候,也还记得帮自己拿回铜钱的事。
随着这通电话的挂断,陈江山那像一口千年古钟的心境,一朝机缘至,被轻轻敲了一下,跟着,便是万古长鸣。
这一晚,青淮市,阴雨绵绵不止。
揽月餐厅百里开外的一个小村子,却是皓月当空,村子西北角,一个五年没人住的小院里。
这一晚,星空明月下,小院中,一树桃花,满枝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