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江山看了一眼红绳,轻轻放到桌上,端起茶杯,朝曹素开口道。
“说说这根红绳吧,曹总……”
曹素坐对面,留意着陈江山看到红绳之后的每一个细微表情。
听陈江山这么说,反倒是不那么着急了,而是把目光转向了李山。
“这件事先不急,李总,我要是你的话,就会按照陈先生说的话试试看,你觉得呢?”
青淮市认识李山的都知道,他是个坚定的唯物主义者,对风水圈始终保持着距离。
但今天,曹素把话说到这个份上,李山要是再不动弹,就有些说不过去了。
更何况,身边还坐着青淮风水协会的赵乘风这尊大佬呢。
李山是坚定的唯物主义者,但他又不是没情商的傻子。
刚成了水晶坊的合作伙伴,自然不会在这时候驳了曹素的面子。
当即,李山起身,果然在沙发后面找到了一个空荡荡的黄铜米缸。
黄铜米缸,在居家风水上,一般被当做招财纳福提升运气风水法器,安置的时候,会找人根据自己的生辰八字,按当下天时择位,里面装上五谷或者铜钱,再或者是些金元宝之类的饰品,以形纳吉。
可李山从沙发底下找到的这个黄铜米缸,却是空荡荡的,里面什么也没有,就像是被随意丢在了沙发底下。
这在有赵乘风幕后坐镇的水晶坊,是有些不太可能发生的事情。
当然,这些李山不知道的。
他只是按照刚才陈江山说的,从手机里翻出一张儿子的照片,然后将手机放到米缸里,最后把差不多也就十公分高的黄铜米缸抱在怀里。
李山做完这些,曹素才继续开口。
“小弟弟,我有点好奇啊,李总后面的沙发下的黄铜米缸,我整个水晶坊不超过三个人,其中一个就是我曹家幕后的风水大家,赵大师。”
曹素说着,目光转向赵乘风。
赵乘风耸了耸肩,示意这可不是他多嘴说的。
曹素笑了笑,转手给陈江山茶杯里续上七分茶水。
“小弟弟,你是怎么知道的?”
陈江山喝了口茶。
“曹总,风水中有个说法,一件事情可发生可不发生的时候,如果这个结果一旦被观察到,本来不会出现的因就会产生,所以,你确定想知道原因吗?”
曹素一愣,旋即释然。
“原来如此,受教了。”
之后,曹素对将要在李山身上要发生的事情便不好奇。
陈江山这才拿起桌上装红绳的盒子。
“再有就是,这个世上,不是所有的事情都要问个清楚的,就像这根红绳,曹总心里既然已经有了一个隐约的答案,那我接下来的话,你确定要听吗?”
“或者说,这个答案你真的想听吗?”陈江山手托盒子,心里叹了口气,望着曹素。
曹素咬住嘴唇,娇躯一顿,有些疑惑的开口。
“陈先生,这话什么意思,我有些听不懂。”
陈江山叹了口气。
“不打紧,曹总还是先说说你的故事吧,我既然来了,便是你我之间有这一段缘分,你们家的事,也是时候有个结果了。”
陈江山说着,手中金银两色的铜钱出现,轻轻压在了红绳上。
一直定定看着红绳的曹素,在某一瞬间有种错觉,那根静静躺在盒子里的红绳,好像动了一下,凝神去看时,又好像没动。
揉了揉太阳穴,曹素放下手中茶盅,收起妩媚的神色,脸上挂着一丝淡淡的忧伤,缓缓开口。
“我们曹家,世代行医,属于那种祖传的中医世家,因为祖辈积攒下来的清誉,在青淮市,也算是有些小名声。”
“到了爷爷那代,因为一些不可抗力的原因吧,爷爷背着药箱,从了军,在部队里,一手经方,一手拳法,也算是立下了一些微薄的功劳。”
“爷爷把一辈子交给了他的理想,算是断了曹家世代行医的规矩,不知道是不是造化弄人,到了我爸那里,更是对学医一点兴趣都灭有,又加上改革开放的号角,让他那颗为了理想奋斗的心更加躁动。”
“所以,我爸十八岁那年,不顾奶奶萝卜加大棒的威胁,天生好斗的爸爸,在别人一头扎进经济浪潮里的时候,他却一头扎进了部队。”
“用爷爷的话说,爸爸是个天生的战士,他就应该入伍从军,保家卫国,可奶奶为了保住曹家济世救人的医术不至于没落,还是跟爷爷约法三章。”
“从军入伍可以,但以后曹家的媳妇,一定要把家里的医术传下去。”
“所以,才有了后来奶奶帮爸爸亲自物色的媳妇,也就是我妈。”
“那时候一腔热血的我爸,哪有心思顾儿女情长,只要能让他追逐自己的理想,奶奶怎么安排,他自然就怎么做。”
“甚至结婚之前,他都没见过我妈长什么样。”
“也幸亏是没见,不然的话,我爸可能就没心思去当兵了。”
说到这,曹素脸上有一丝俏皮,转眼即逝。
“我妈家里是青淮世代经商的家族,跟我们曹家交好,我妈人美心善,性格又特别好,在当年,也是青淮青年俊秀争相竞争的大美人。”
“不知道我爸几辈子修来的福气,我妈对别人看都不看,偏偏对我那个榆木疙瘩一样的老爸一往情深。”
“家里安排,两人不反对,门当户对的加持下,很快,他们就结了婚。”
“结婚之后呢,我爸继续在部队,我妈一个人在家跟着爷爷奶奶学习家里的医术,跟我爸一年也见不了几次,所以,我妈的肚子迟迟也没个动静。”
“因为这个,当时的青淮没少有人看爷爷奶奶的笑话,还以为我爸有什么隐疾呢,说什么堂堂世代行医的曹家,到最后竟然连自家的儿子都治不了。”
“后来还是爷爷拍板,给部队上的领导打了电话,强行把我爸给要了回来,下了死命令,要是我妈的肚子再没个动静,就不让他回部队。”
“于是,我爸就在家里呆了半年,我妈终于跟我爸有了朝夕相处的日子。”
“以我妈的温柔体贴,我爸那个榆木疙瘩,和快就被她征服了,二人感情,与日俱增。”
“也就是这半年,我妈怀孕了,推进产房那天,家里人才知道,竟然还是对龙凤胎,可把我爸高兴坏了……”
“听爷爷说,我跟弟弟出生那天,我爸嘴都快咧到后脑勺了,抱着我妈,也不管医院护士匪夷所思的目光,抱着我妈那一通亲啊,如果最后不是奶奶揪着他耳朵给拽了出去,不知道还能干出什么荒唐事呢。”
“自从我跟弟弟出生之后,我爸儿女双全,曹家后继有人,爷爷奶奶的心病,总算消了,我妈如愿的走进了我爸心里,我爸也就像一夜长大,有了点成熟男人的样子。”
“我妈呢,在照顾我们长大的同时,除了医术之外,也开始试着做点别的东西,加上外公家那边的助力,很快,就在青淮商界占据了一席之地。”
“随着时间一年一年,我跟弟弟渐渐长大,我爸从部队回来的时间也越来越多,因为除了他心里要忠诚的大家之外,我们这个小家,也在他心里越来越重。”
“如果日子就这么过下去,肯定是一桩父贤子孝夫唱妇随的佳话。”
“可有些事老天爷总不会让人如愿的……”
曹素说到这里,声音忽然低了下去。
“我跟弟弟十二岁那年,按照农历算的话,那天刚好是冬至,我跟弟弟还因为谁碗里饺子的多少在闹着玩,一个急促的电话响了起来。”
“电话是部队打来的,说我爸执行任务的过程中,失踪了,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我到现在都记得特别清楚,那一刻,我那碗饺子刚吃一个,妈妈听到之后,直接就昏了过去。”
“从那天之后,妈妈就像变了个人,家里的医术再也不学了,只是全力的打理着家里的生意。”
“往后的整整三年,家里的生意蒸蒸日上,站在了青淮顶尖行列之中。”
“再然后的一天,妈妈留下一封书信,走了……”
“信中只有一句话,她去找我爸爸了。”
“这根红绳,是她走之前放在我床头的。”
“也是从那天之后,我跟弟弟成了没有爸妈的孩子。”
“按照我妈走之前的安排,我毕业之后,接管家里的生意,一边经营着她留下的水晶坊,一边等我妈把我爸带回来。”
“可是,二十年了,一点消息也没有。”
“这些年,我一直在通过各种途径,各种办法去寻找他们,可是茫茫人海,除了这跟红绳,我甚至连像样的线索都没有找到。”
故事不长,也就是陈江山一杯清茶还没喝完的功夫,可这短短的故事,却逼得曹素腮边两颗清泪,滴答,滑入茶盅。
不顾腮边清泪,曹素仰头,神情中满是破碎的哀伤。
“陈先生,你刚才问我,说能不能接受真相后面的答案,那你能不能告诉我,没有爸妈的孩子,谁教我们长大?”
“我们又该怎么接受?”
陈江山沉默不语,不是他不想说。
是面对这样的曹素,他不知道该说什么。
就在这时,李山怀中的百福黄铜米缸就像是被什么东西猛地敲了一下。
当!
一声悠扬的声音在房间中响起。
然后,陈江山压住红绳的金银两色铜钱,嗡的一声,毫无征兆的,突然径直立了起来。
紧跟着,黄铜米缸中,李川的手机,急促的响了起来。
陈江山轻轻吐出一口气。
黄铜缸响,铜钱直立。
曹家这一关的因果,不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