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一个神仙,是不能轻易在凡人面前现形的,容易乱了他人命数。
但这个约定俗成的规矩,对于有灵根的凡人却比较包容,毕竟,不论是先天生有灵根,还是后天修炼出来,亦或是因功德凝化而成的,有灵根就意味着有仙缘,未来有机会位列仙班也未可知。提前打开新世界的大门也不是什么不可原谅的事情。
但毕竟仙凡有别,纠葛太深容易仙缘变孽缘。田青青上次以藤环为信物,允他一诺,对一个凡人而言已经是天大的机缘了。此人是罕见的天生灵根,田青青怕自己乱了他的命格。
话又说回来,上次她五感微弱,只知道那个凡人是个行伍之人和他大致身量,也不知他是否将藤环转赠他人。身份无法确定,田青青还是谨慎的掩藏了气息,隐匿在草木之中。
听见那两名官差恭敬地称呼此人为“侯爷”,田青青有些诧异,这纵火案莫非有什么自己不知道的隐秘,竟劳动田侯爷亲自过问。她大着胆子挪近些,上下仔细打量了一番自己在此地的“贵人”。
只见他约莫三十来岁的年纪,英姿勃发,丰神俊朗。剑眉星目,鼻梁挺拔,薄唇紧抿,不怒自威。即便身着常服,也带着战场杀伐之人的煞气,和上位者惯有的贵气与从容。不知怎的,田青青觉得他的面容有一种说不出的熟悉感,仿佛在哪里见过。
或许就是那天在栗水边帮助自己的那个武将。田青青心道。
待他踱步到灯笼下,田青青才发现,他虽面无皱纹,两鬓却已斑白。
田侯爷对两个差役微微点点头,“有什么异常?”
“回侯爷,没有异常!”两个差役站得笔直。
田侯爷走进废墟之中,仔细查探了一番,浑然不觉焦炭和黑灰弄脏了他昂贵的长袍。那两个差役不敢多问,亦步亦趋地跟着。
田青青本想找找负责调查案子的官吏,但哪里还有比在侯爷身边更好的搜集信息的地方,可谓得来全不费工夫。她悄悄跟上,想看看他会不会发现什么自己没有注意到的事情。
那田侯爷走到原本是厨房的位置,“起火点是厨房?”
“是,勘察过了,可能是这家人出门前没留意灶台内留了火种,不知怎的复燃了,撩着了灶台边的什么东西,家中无人,烧起来便一发不可收拾。”一个差役躬身答话。
原来是灶台。田青青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只是这着火点又与其余四家不同,这纵火人的手法倒是多变。
田侯爷若有所思地看着周围的废墟,又抬头看向远处浓重的夜色。此处已经是神女镇郊外,再往东去只是零星的田户。农家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放眼望去只有月色茫茫。他回望西边的神女镇,此时夜市未散,行人三三两两,灯光点点,弥漫着烟火气。
“倒是离镇子远了。”田侯爷思索道。
“那是,有侯爷坐镇,这宵小怎还敢到镇上撒野,顶多也就在这田间地头蹦跶两下……”一旁的差役忙接话道。话没说完见田侯爷冷冷地看了自己一眼,慌张地把余下的话咽进肚子里。
田侯爷走出废墟,摆摆手示意他们继续当差,又踱着步子慢慢往镇上去了。田青青赶忙跟上。却见田侯爷突然停下回头看向自己。
田青青一愣,以为自己露了身形,但仔细看,才发现他目光穿过了她,她回头看去,却只见月夜下禾苗在晚风中轻颤。再转头,那田侯爷已经走远了,她赶忙跟上。
她没看见,田侯爷转身时,嘴角带上了一抹似有若无的笑意,原本凌厉的面色因这抹笑意瞬时柔和了下来。
二人一前一后走回镇上。这田侯爷原来住在镇上一个小院中。院子只有一进,门口也无人值守,他推门而入,立在院中不知道在想什么,过了一会儿才回身把院门关上。倒是让田青青省去了穿门而入的尴尬。
田青青跟着他走进主屋,见屋子东边是卧室,西边设了书房。案几上堆了一摞公文,边上还摆着几个卷宗,田青青仔细一看,正是纵火案的卷宗。
那田侯爷点上油灯,坐到案几前,将卷宗一一打开,读了起来。田青青跟着看了个仔细。别家卷宗内容和她打听到的差不多,唯独死了人的齐家,卷宗中有她不知道的内容。
那卷宗上说,齐家老二在死前三天和一个叫周中的人酒后起了口角。齐老二说自己捡到了一颗价值连城的灵珠,周中问他是在哪里捡的,齐老二却支支吾吾不肯说。周中嘲讽他偷盗他人财物,二人大吵一架,不欢而散。
翌日,咽不下这口气的齐老二召人前去家中鉴宝,偏偏没有叫周中,众人见那灵珠通红似火,流光溢彩,啧啧称奇,口耳相传。周中得知后偷偷前往一观,竟起了歹意,想将灵珠据为己有。他认定这齐老二手中的灵珠来路不正,便觉自己取的是他人不义之财,一番自我说服后制定了计划。
齐老二死的当晚,周中带酒来到齐老二家,以道歉为由,将齐老二灌醉。而后盗走灵珠,连夜逃往外地。
而今周中被捉拿归案,却只承认自己偷窃,拒不承认杀人纵火,因没有足够的证据,此时周中正以偷盗罪被羁押在栗城大牢。
看完卷宗,已是月至中天,田侯爷起身将卷宗卷好,打开身后书架的暗格,将卷宗放进了暗格中,田青青看得分明,那暗格中还有个小木匣子,尽管盖着盖子,但从中隐隐透出红光,田侯爷戴着藤环的手只是放卷宗时靠近了一瞬,那匣中红色光芒忽地大盛,匣子甚至轻轻颤抖了一下。
只那一瞬间,田侯爷收回手,匣子又恢复了平静。田青青皱着眉,见田侯爷关上暗格,走进卧室,熄了油灯,安寝了。
暗格中毕竟是人机密和隐私,按照田青青以往的性格是不会翻看的。但事出有因,那匣子里的东西很大概率和纵火案有关,很可能是从周中手里缴获的灵珠。待到卧榻上传来均匀的呼吸声,田青青显出身形,学着田侯爷的方法打开书架的暗格,将木匣子取了出来。
田青青一靠近那木匣子,它同样兴奋地颤抖起来,或者说是里面的东西蠢蠢欲动,连带着木匣都有些关不住它。
田青青深吸一口气,缓缓将它打开。
一瞬间,房间被火红色的流光填满。
流光来自匣中的灵珠,其中灵气翻涌跃动,如同火焰。
那是,丰正公的内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