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假了!
陈恕非觉得每一个细胞都是自由的,可以无拘无束的睡个回笼觉,直到饥肠辘辘肚了咕咕叫唤才起床,食堂里的伙食比上班时还要好,不用拥挤排队,打菜的大婶也比往日要和霭。不受打扰安安静静悠闲地吃完饭,然后到电脑培训班,不用老师安排座位,想上哪台机就上哪台机。陈恕非的cad课程已经有了点起色,有没有老师关系不大,照着课本和笔记本多练习就行。晚饭后会跟阿涛打个电话,回家之前手机已经还回阿涛了。陈恕非从来没用手机和同事领导联系过,多大点事,不值得这么公私不分。电话费贵得不近人情,第一次打电话花了五十多块,之后阿涛就尽量克制,情意绵绵的将就几句,然后恋恋不舍挂掉电话。
晚上的培训班更显清静,再好不过了,在那些看不见的地方努力,收获自然会与众不同。努力的人当然不会只有一个。譬如温维明,相比陈恕非就毫不逊色。
陈恕非在心里已经把她归纳为非同类,如果可以的话,希望彼此一辈子都不会有任何交集。温维明大概没这个打算,她在陈恕非身边坐下,脸上少了往日的清冷,说:女朋友跑了?像这种一开口就让人生气的话,也就她说得出来。陈恕非郁闷,这大过年的,都懒得揍你。温维明一点都不在乎陈恕非的嫌弃,爹妈的嫌弃都没放在眼里,你算老几?各自忙碌。然后温维明问:这个怎么弄?换在以往,和阿涛之间也会有这样的问题,眼神流转之间问题就解决了。但是——但是今天不行,眼神会伤害彼此,陈恕非的语言表达能力也跟不上思维,大费周折事倍功半。温维明虽然不温柔,但也不傻,云淡风轻地说:这么讨厌我?陈恕非汗颜,这话问得——让我如何不承认?温维明低下头,声音幽幽:你们都讨厌我!陈恕非无言以对,头一次觉得对她过于苛刻,谁还不是个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小宝贝?他羞愧的低下了头,说:其实你很好!只是我女朋友管得比较严。这锅甩得连自己都不信。温维明笑出声来:知道你说的是假话,但还是很开心。
仔细想想,对温维明先入为主的偏见实在是有些过分,为人强势一点,不也是勇敢的一种表现吗?自己谦谦君子温润如玉,不就被欺负得体无完肤。陈恕非主动找话:你男朋友——说出口就觉的不妥,哪壶不开提哪壶,跟她相比也是半斤八两。好在温维明没有在意,说:家里介绍的,掰了。陈恕非违心地说:我看还不错。温维明终于生气了:你存心气我是吧?再聊下去就伤和气了,冷静冷静。
回去的路上别无选择的结伴而行。陈恕非不由自主地想起了阿涛,这一路上那么多的欢笑和甜蜜,从头到尾,做梦都没那么美过。温维明像是自言自语:又要过年了,我都好几年没有过过年了。陈恕非扭头看看她,什么意思?年年难过年年过,怎么说没过过年?温维明解释:没有回家过年。哦,还是不要问了,谁还没个身不由己的伤心事。但是今天温维明的表达欲特别强烈,盯着问:你不觉得奇怪?陈恕非不再敷衍,说:这很奇怪吗?无非就是和父母关系不好,不想回家而已,难不成你还有什么伟大的理想抱负需要抛弃家庭和亲情?温维明愕然,自己的心思这么明显吗?这些年的颠沛流离和委曲都是咎由自取吗?陈恕非的语气依旧平静:相比你了无牵挂的孤独,对家人的思念和担忧更值得同情。
阿涛发现自己在家里突然变得不适应了,说话插不上嘴,做事插不上手,往日熟悉的生活模式开始别扭起来。母亲心疼水灵的女儿,不知在外面吃了多少苦,换着花样侍候,女儿变化明显,不如以前热闹,安安静静呆在家里,粘着做点家务,做饭洗衣特别有耐心。母亲欣慰之余,打趣说:突然对我们这么好,是打算嫁人了吗?阿涛微微羞涩:你不是老是担心我嫁不出去吗?怎么,舍不得嫁妆?母亲笑了,不无担忧地说:你年纪还小,要不再等等。
等谁?阿涛心不在焉。
母亲试探着说:你姨妈说要帮你介绍个对象?
不用。阿涛果断拒绝。
听说家里条件不错,要不看看先?
不。阿涛提高了音量。
你舅舅说你在外面谈了个男朋友?
阿涛转过脸,盯着母亲,一字一顿地说:是的。本来想过段日子再跟你们说,免得你们瞎操心。
母亲心一悬,问:准备结婚的那种?
不然呢?阿涛眉一扬,反问道。
母亲真正开始着急了,语气急促:哪里人?你了解是什么家庭状况吗?还结婚!你才多大,急什么急?
阿涛就笑:那你还要姨妈帮我介绍对象?明明是你着急好不好?
母亲语塞,女儿心思玲珑言语犀利极有主见,自己哪里争辩得过。阿涛笑嘻嘻的粘上来,问:姨妈给我介绍的对象,你见过吧?有多帅?家里有多少钱?母亲无言以对。阿涛又问:你确定我们合适?他会一辈子对我好?
母亲说不出话来了,坐着生闷气。阿涛又凑上来,说:我有照片,要不要看看?母亲没反应过来,问:谁的照片?阿涛一脸灿烂:我男朋友的。母亲赌气说:不看。阿涛却麻利地从房里拎来包,翻出几张照片,一边看一边啧啧称赞:真帅!母亲被逗得忍俊不禁,板着脸说:拿过来。然后母女二人对着照片评头论足。
有点瘦。
没事,我让他以后多吃点。
他衣服上怎么还有名字,还有号码,不会是坐过牢吧?
妈,那是厂服,上班穿的。
怎么还戴上眼镜了,是近视了吗?
没有,是太阳镜。
你是不是矮了点?
妈,你看他就行,看我干嘛?
除夕。
陈恕非照例睡到中午才起来,吃过饭,就到厂门口的公用电话亭给阿涛打电话,过年嘛,多讲几句也是应该的。只是听着声音,彼此都觉得无比满足。事无巨细的倾诉,为通讯事业的发展不遗余力。进厂的时候被保安叫住了:帅哥,搭把手,有文艺汇演,帮忙收拾收拾。
所谓的文艺汇演,不过是保安室牵动,留下来过年的几十号人聚一聚,八仙过海,各显神通。把食堂收拾一下,在背面墙上贴上欢度春节新年快乐的字画,一年也用不了几次的音响调试一番就能用,临时加装的舞厅闪光灯一启动,氛围感十足。鉴于大家迫不及待的表演欲,文艺汇演下午两点半的时候就开始了。
因为自主,格外主动。你不嫌弃我的破锣音,我也不指责你的跑马调,大伙就图一乐呵。虽然平时也不大对付,既然碰上过年,大家都讲究一点。开场之前先说几句新年快乐心想事成早日脱单之类的客套话,或唱歌或跳舞悉听尊便,都不指望表演水准有多高,好歹掌声迎合一下,一套流程下来,挺好。
温维明上台了!那规则就该改改了,没有客套话,各位新年快乐不快乐,概与本人无关,至于你们明年是好也好不好更好,本尊就是来唱个歌,仅此而已。温维明唱了一首陈慧娴的《人生何处不相逢》,听着感觉和电视上的差不多。这就不好玩了,大家尽可能的把歌唱得难听,你来这么一曲,后面还玩不玩?
晚饭后陈恕非打了电话回家,先和叶世明两口子互相祝福新年快乐,然后和母亲聊些家长里短的闲事,最后和姐姐打听母亲的病况和一些琐事,陈颜叮嘱弟弟安心工作,她打算留在家里找份工作,方便照顾母亲。陈恕非心里有些不安,母亲的病一直是全家人的心事,可意会不可言传。心情沉重的放下电话,却发现温维明站在旁边,以为她在等着电话,让开时却听见她说:跟女朋友打电话?陈恕非摇头。温维明自嘲道:我都找不到一个人可以打个电话!陈恕非默然,自己心情本来不好,碰上个心情也不好的,这也算是同病相怜吧!
陈恕非头一次愿意心平气和地和温维明聊天,心情沮丧但不排斥。除夕之夜,街道灯火通明,却更显冷清。两人坐在商场门口的条椅上,商场已经停业了,有稀拉的人群快速经过,安静祥和互不打扰。聊天断断续续,陈恕非老是走神,不由自主地想起阿涛,一颦一笑的容颜,来一个甜蜜的拥抱,头颈相交的轻言细语。温维明开始恨陈恕非,有什么了不起,谈个恋爱值得这么炫耀吗?自己这么多年一个人多自在,反倒是家里给介绍个对象,好日子才一去不返。但是她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这天聊得真是窝火。既然你喜欢你女朋友,那咱们就来聊聊你女朋友吧。
谈到女朋友,陈恕非立刻有了兴致,意气风发神采飞扬口若悬河滔滔不绝。温维明在心底哀嚎:喜欢一个人是这么幸福的吗?那被喜欢的那个人该美成啥样?温维明事无巨细地问,相识相知到相伴相爱,就差没问亲嘴是什么感觉了。陈恕非也不避讳,和盘托出,还一副你没谈过恋爱你不懂的鄙视样。
温维明被打击到了。好在并非一无所获。综合陈恕非所述,她对恋爱最初的状态有了大概的了解,归纳起来,喜欢一个人应该会有如下症状,喜欢程度和排列顺序成正比:
1,想一直和你在一起。
2,想把所有好的东西都给你,包括但不仅限于棒棒糖雨伞衣服人民币。
3,愿意为你做饭洗衣背锅挡枪甚至于和阎王爷掰手腕。
温维明把自己总结的结果告诉陈恕非,他翻翻白眼,嫌弃和鄙视无以复加,说:和你聊天真没意思!我要去和我女朋打电话。
然后,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