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西信州龙虎山。
秋风拂过,道路两侧银杏古树落叶缤纷,如无数黄色蝴蝶飞舞, 一辆马车于无数飞舞的蝴蝶中缓缓而行。
车夫头戴斗笠,身形挺拔,左手一拉缰绳,马车停下。车夫用马鞭向上抬了抬斗笠,露出年轻英俊的面庞,抬头向上看去。
高高的石阶之上,龙虎山上清宫正门巍峨耸立,自有道教第一大派的威严。
自宋开国以来,龙虎山天师道备受皇家推崇,无论在朝堂还是在江湖亦或在民间影响力都极大。
上清宫主持真人张时修张真人,听得门下弟子禀报,心中暗暗吃惊。
这辆马车大不简单,居然连闯五道关卡,御马车夫连败天师道十名高手而毫发无伤,马车就这样堂而皇之的出现在上清宫正门口。
车夫都如此厉害,坐车之人到底是何人物?
张真人略一沉吟,说道:“不可轻举妄动,待我亲自相待。”
上清宫大门打开,一左一右分两队,走出十八名道士。张真人一甩拂尘,跨步而出,一步就从最后走在了最前。
车夫眉头一挑,显然看出这一步大有奥妙,一步迈出,不急不缓,从容不迫,却后发而先至,已达咫尺天涯极高境界。
不愧是龙虎山,真藏龙卧虎也。
张真人一出现,就把全部心神放在了马车上。车夫虽然是个年轻人,但气度不凡,显然是个高手,而最让张真人感到吃惊的是,自己居然没有感觉到马车上有人。
张真人紧紧盯着马车,表面平静,暗里,内力已经运行到巅峰状态,视觉,听觉和感觉完全集中在马车之上,即使马车中一只处于最深沉冬眠的青蛙,也无法逃过张真人神识的探查。
可是奇怪至极,张真人明明感觉有人坐在车内,可是却无法被自己强大的神识所确定,一时胸中难受至极,心头一片烦躁。
此时,张真人身后又走出一个小道童,十七八岁年纪,握拳掩嘴轻轻咳嗽一声。
张真人如梦初醒,心中不觉暗叫好险,如果不是这一声咳嗽,自己有可能就此受内伤。
张真人就此确定,来人武功之强,境界之高,已经处于当世最顶尖之列。
张真人手中拂尘一甩,轻声说道:“贫道张时修,敢问施主从何而来,来到上清宫有何贵干?”
车夫嘿嘿一笑,露出雪白的牙齿,不紧不慢说道:“我家主人到此访友,还望道长通禀一声。”
张时修说道:“贵主人所访何人?”
“张相中张天师。”
张时修一听此话,脸色微变。
张真人右边一排第一人,是上清宫伏魔殿殿主,百忍真人。百忍真人高鼻深目,性如烈火,师傅赐号百忍,让其压压脾气,没想到年过半百,依然脾气暴躁。
百忍真人闻听此言,怒不可遏,大声喝道:“岂有此理,岂有此理!你们难道是存心滋事不成,擅闯龙虎山,还口出不逊,找打。”
张相中乃是天师道第二十七代天师,已经仙逝二十多年了,现在居然有人指名道姓要见张相中天师,难怪引起不满。
百忍真人忍无可忍,苍鹰般飞身而下,伸左手向车夫抓去,又快又狠,出手便是龙虎山上乘武学“龙虎十三式”第七式“云龙显爪”。
车夫不怒反喜,能跟这种高手过招,求之不得。右手五指一捏成鸡嘴状,点向百忍真人左手爪心。
百忍真人不闪不避,双方一交手,都想试一试对方的功力深浅。
“啪”一声轻响,两只手一触即分,百忍真人双脚稳稳落地,车夫向后一步。
百忍真人心中暗吃一惊,自己用了八成功力,本想一接触就击溃其内力,趁势抓住其手掌,一招就将他制服,没想到车夫虽然年轻,但功力深厚不下于自己。
车夫虽然被迫后退一步,但却反被激起无穷斗志,迎难而上,“鸡嘴”向百忍真人脸部啄去。
百忍真人怒哼一声,抬手封挡,车夫散开“鸡嘴”五指并拢,手掌向下一按,向百忍真人胸膛上拍去,百忍真人手掌向下一旋,真气汇于掌心,猛然向前推出,“龙虎十三式”第二式“猛虎出山”。
双掌无声无息,猛然贴在一起。
片刻后,以两人为中心,猛然间一股真气气流向四周爆发,两人猛地被弹开,各自向后退出数丈。
上清宫住持张时修真人眼神微缩,向四周爆发的气流,在冲向马车时,好似被无形的气罩弹开,场中的马儿没有受到一点影响。
此人到底是谁?难道是二仙山的罗真人?
年轻车夫擦了擦嘴角的血迹,嘿嘿一笑,并不说话,抬腿向百忍真人走去,右手一抬,从衣袖内闪电窜出一条软鞭,毒蛇般直奔百忍真人小腹。
百忍真人持拂尘的右手终于动了,手中拂尘向下一挥,根根银丝凝聚成一线,点向鞭稍,以鞭对鞭。
软鞭灵蛇般又缩回右手衣袖中,复又从左手衣袖中窜出,直奔百忍真人胸膛。
百忍真人手中拂尘向上抬起,仿佛有灵性般自动截击软鞭。
软鞭兜一个大圈,绕到百忍身后,呼啸一声,向百忍后背攻去,声势骇人。百忍并不回身,左手背于身后,拇指精准的点中鞭稍,啪,真气相交,软鞭一阵抖动。
垂于身侧的右手衣袖中,软鞭悄悄落地,匍匐于地面,奇快无比的向百忍右脚爬去,状如蛇行,待到距离百忍一尺之地,猛然间抬头,向百忍小腿缠绕而去。
攻后是虚,攻脚是实。
百忍真人似早有预料,右手拂尘已严阵以待,手腕旋转,拂尘银丝不断旋转,向软鞭缠绕而去。
车夫见软鞭不能建攻,左右手软鞭再次回返,藏于袖中。
百忍虽然再次击退软鞭,但却被软鞭的神出鬼没,大大震撼了心神。
正当百忍真人全神提防着神出鬼没的软鞭之时,车夫却沉腰坐马,一拳击出。
这一拳大出百忍真人所料,没想到车夫用己之弱,攻敌之强,违背常理,却起到了出其不意的奇效。
百忍真人躲无可躲,避无可避,唯有硬接,仓促间伸掌相应。
“啪”的一声响,车夫向后退出三步,百忍真人踉跄后退,一口鲜血喷出,显然受了内伤。
百忍真人老脸一红,自己也是成名几十年的人物,没想到被一个年轻车夫击败。不由得恼羞成怒,大叫一声就想上前拼命。
张时修不知何时出现在百忍身后,伸手搭在百忍肩头,说道:“师弟,且慢。”
张时修拦住百忍,向前快走几步,对着马车施礼说道:“敢问贵客,尊姓大名,可否相告。”
“方杰回来。”声音从马车上传来。
车夫听罢,转身而回,于马车边垂手而立,不发一言。
“小石头你可还认得老夫?”马车车厢布帘无风而动,露出里面一个白衣老者。
张时修听到“小石头”脸色大变,待看清楚车厢内的老者模样,全身一震,赶紧来到马车前,突然下跪说道:“汪公老祖,是您吗?小石头,拜见汪公老祖。”
张时修小名小石头,几乎已经无人知晓。
龙虎山众人听到车内是汪公老佛,无不惊骇。
汪公老佛微微一笑说道:“当年端茶献果的小道童,都这般大了,哈哈哈~,唉!想必希白老弟他……。”
张时修说道:“回禀老祖,相中老祖,已于二十年前仙逝了。”
龙虎山第二十七代天师张相中,字希白,与汪公老佛是至交,也是汪公老佛弃佛学道的领路人。
听到老友已经去世二十多年,汪公老佛不禁怅然若失。
沉默许久后,汪公老佛抬眼看向原先站在张时修身后的小道童,向其招招手。
小道童快步走出,躬身施礼说道:“小子张继先见过汪公,家祖二十年前,止步于通玄上境,最终没能迈出最后一步。”
汪公老佛点点头说道:“修真境,本就虚无缥缈,又岂是那么容易迈过的。”
张继先心中嘀咕:您老,想必半只脚已经迈过了那道坎。
一阵风吹过,车厢内汪公老佛一伸手,飘荡在车厢顶部空中的一片红叶,自然的落入手中。
“就如这片落叶,终归飘落红尘。”
“小子,你很不错,不过,不宜泄露天机过多,否则命不长久矣!”
马车踏着满地黄叶缓缓而去,只听见车厢内汪公老佛喃喃唱道: “青春留不住,春去已无踪,潮来潮又往,聚散苦匆匆,往事难相忘,浮萍各西东,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