妇人一顿,困惑不解,“听你妈说,你跟那个晴晴没在谈呀……”
“不是她。”
陈峥没等妇人再开口,“二叔呢?我有要紧事请他帮忙。”
妇人一听,不敢再耽误,“二楼书房里,他一个人在看书,你去找他。”
男人走了,三房的女人言语里掺了点酸味儿,“二伯哥又不做生意,也不搞科研,能帮到大侄子什么忙?”
二房女人也没生气,带点扬眉吐气后的宽容。
谁都有虚荣心。
陈家三兄弟,长房混的最好,父亲经商下海买地炒房,儿子留学搞科研回国开上市公司,每年几家人聚在一起,说不眼热是假的。
大人争气,连带小孩都高人一等,到了陈峥面前,所有人自动降一级,小辈更是连说话的份儿都没有。
可是今天陈峥倒像是有大事求二房协助,叫她怎么不得意?
“他三婶,这你就不懂了,你二伯哥看着孤僻清高,其实小峥小时候最喜欢粘着他。侄子像叔叔,要我说,他们俩性格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女人说得眉飞色舞:
“说不定小峥遇到了人生难题,请教他二叔倒也没找错人。”
“按你这么说,陈峥给你们家当儿子得了。”
三房女人见她得意忘形,只恨这会儿宋淑兰在厨房盯人做点心,没亲自出来看看。瞎忙活,儿子都要被人抢走了。
书房里,陈正达站在书柜边翻着一本游记。
每年来这栋房子做客,处处无所适从,只有这处无人问津的古朴书房,是他的自留地。
大哥和三弟都是商人,吃完饭坐在一起聊楼市,股票,证券,他插不进,也不想听。
在教育部工作多年,资源就在手边,当真调动起来,他能坐的远不止现在这个位子。
但他仿佛天生少了那根筋。
他夫人私下也恨也骂,也求着他争一争,但真到了外人面前,女人还是要维持丈夫的体面,赞他束身自修,不污于俗。
好在这个家族人才辈出,后继有人,本来也不强求他锦上添花。
陈峥敲门进来,他也不诧异。
这个侄子他喜欢的紧,不同于别人对他商业才能和专业天赋的欣赏,他单纯喜欢同陈峥聊天。
不骄不躁,是个有自己节奏的孩子,走得比别人快,因为比别人更能看透事物的本质。
即便看透了,也不以此为唯一的法则与指导。抛开经验主义的世俗枷锁,陈峥永远是个探险家,试错者。
已识乾坤大,犹怜草木青。
这是他对陈峥的评价。
“小峥,”他示意侄子来坐,见他手里端的茶点碟子,难得打趣道,“晚饭没吃饱,来找你二叔单独开小灶?”
陈峥搁了盘子,也笑,“二婶堵着楼梯给我介绍对象,我实在没招,上楼跟您一起躲清静。”
陈正达脸色一变,不无尴尬,“你别理她,吃饱了没事做,瞎讨嫌。”
又一转语气,“不过也该谈了,大小伙子了。”
陈峥笑着,“在谈,等她愿意了带给您看。”
陈正达眼睛一亮,比自己儿子谈了都激动,“什么小姑娘能受你青睐?我倒真想见见。”
“二叔,我有事想托您打听,”陈峥顿了顿,“也是关于我女朋友的。”
男人合上手里的书,正了色,“你说。”
“您在教育线这么多年,墨海一中有熟人关系吗?”
“那是你的母校,”陈正达点头,“我在教育督导的口子做过几年,对接过墨海各个校区领导,但我不直接管辖,可能要问问。”
陈峥点头,“麻烦您。我想知道我高二那年,学校有没有恶性事件被压下的,或是学生被私下劝退的历史。”
陈正达诧异地抬头。
陈峥也不瞒他,“我女朋友当年从学校退学,转到六中念的高三,我想知道这里面是否有隐情。”
“我尝试说服自己翻篇,但前阵子从她继父口中听到了……很不好的话,现在联想起来,也许和退学有关。”
陈正达哑然半天,不解道,“你为什么不直接问她?”
陈峥苦笑,“当年就打算刨根问底,最后闹翻了整整八年。”
“我怕重蹈覆辙。”
陈正达了然,点着头感叹,“这丫头让你惦记八年,还能再找回来,是该小心宝贝着。”
“嗯。”陈峥点头,面色竟有点惶然。
“其实我也怕。”
“你怕会被真相吓到?”陈正达仿佛预感到了什么。
“不是。”
“我怕知道得太晚,来不及为她做点什么。”
陈正达突然有种奇异的体验。
这是他第一次见到陈峥显露脆弱的一面。
他以为陈峥不会懂得,至少还未懂得爱一个人。
理工科的脑子,商科的思维方式,被个人事业浸润太久的男人,到哪里都刀枪不入,游刃有余。
在爱人面前,竟显得无措起来。
这太奇异了。
这让他想到塞林格的箴言:
【I think that love is a touch and yet not a touch.】