宜修瞥了眼静雾,大抵能明白她的想法,面上却不露分毫,压低嗓音,继续与胡太医交谈。
“依太医之言,本福晋还有一事费解,不知您能否为本福晋解惑?”
“请福晋直言,臣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诚如你所言,这毒是在初潮时爆发且不易察觉,可如今却宫胞脱落,流血不止,就是磕上了台阶,也不至于如此吧?”
“这……”胡太医低头片刻,思忖再三后索性破罐子破摔,“四福晋恕罪,非是臣要隐瞒什么,而是……八福晋之前为求子,服用了各种烈性坐胎药。是药三分毒啊,这些毒素日积月累,又另一恶毒的方子激发出来,适才……有此……劫难。”
自己只命剪秋下了七天的毒,哪来的日积月累?不过,这也是好事儿,有胡太医这句话,自己就能彻底摘出去。宜修顿时面带悲戚地瞧了眼,失血过多、脸色惨白的八福晋,追问道:“你说的那另一恶毒的方子是什么?八弟妹以后还有可能……有孕吗?”
静雾也很着急,这可关系到小主子身家性命与今后处境,连忙接过话,“是啊?我们福晋最近服用的府医查验过没问题的《暖宫送子汤》,且脉象上有所好转啊,那来的毒方?”
胡太医略带悲悯地望了眼八福晋, 摇着头道:“《暖宫送子汤》确实是良方,可将全身寒气毒素聚集一处,进而将之排出体外,可治疗宫寒不孕。”
“但从诊脉的情况来看,定是有人做了手脚,在药方中加了归尾、丹皮以及芫花。致使汇聚的寒气毒素,不仅没有排出体外,还不断地累积在宫内,最终……八福晋此生怕是再无缘为人母。”
“什 ……什么,你再说一次?”躺在床上虚弱的八福晋,一听胡太医的话,登时来了力气想揪着人问清楚,什么叫她“再无缘为人母”。
明明她和八贝勒那么想要一个孩子,为什么?长生天要如此对她,她将来该如何面对胤禩!
素来高傲、盛气凌人的八福晋,凄惨地恸哭,扑在奶嬷嬷静雾怀中尽情宣泄她的苦痛、失落、绝望……
宜修深深呼出一口气,闭目思索片刻,言辞恳切又透露着不容拒绝的威胁,“胡太医,您是杏林世家出身,又在太医院待了多年,皇家的规矩您应该明白。但本福晋相信,您医者仁心,想来也不愿让八福晋被那暗地下手之人逼死,对吧?”
“……”胡太医沉默不语,良久后,猛地点头。
他入太医院二十余年,自是明白一旦上报八福晋的情况,无论如何她都不可能活着。偏偏她出身是安亲王府,深得八贝勒爱重,上报后自己少不得被安亲王府和八贝勒迁怒。
宜修抬眸使了个眼色,绣夏会意后将厚厚一卷银票塞到胡太医手中,不待胡太医拒绝,道:“刚刚在场人人都觉得八福晋是流产,那就做实这一切。对宫里,就上报八福晋因外力撞击身子受损需要多多调养,才能再度受孕。”
“只要您配合,我、八福晋、八贝勒都会记住您的恩情,将来家里孩子们也一定会有出息的。”
胡太医眼珠一转,衡量一番后,拱手道:“臣明白,但后续若有其他太医诊脉,还是会……”
宜修见人应下,笑着道:“没有别的太医,今日起,您会专职负责调养八福晋身体,惠妃娘娘不会拒绝的。”
胡太医长舒一口气,熟练地将银票塞入衣袖中,以示他愿意配合,宜修笑着点头,让绣夏带他出去写方子熬药。
人一走,宜修当即黑了脸,愤声地压低嗓子道:“为了皇家名声、也为了可怜的七弟妹,我愿意帮你遮掩过去,但今日过后你得自己扫尾,听见了吗?”
八福晋起初不敢置信,没想到宜修会威胁胡太医帮她摁下这件事:四阿哥和八阿哥不合的情况人尽皆知,而她和四福晋不过是表面往来,压根没啥真感情,心中不停地犯嘀咕。
一听是为了皇室名声及七福晋,半信半疑地内心嘀咕:确实,四福晋对五福晋、七福晋很好,坐实自己被那拉侧福晋算计流产,逼得七贝勒放弃侧福晋,也有可能。
但她仍不相信宜修会如此好心,宜修会意,继续压着嗓子沉声道:“我以前就当着你和八弟的面说过,不管前头爷们斗得如何厉害,都不该把手伸向后院和孩子们。唉,你……也是可怜,接连被人算计至此。”
顿了顿,宜修又不耐地解释道:“自古皇家妯娌之间因着爷们、因着前程争斗不休,但对外都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何况,对厌恶之人也算有感情,我跟你也没到不死不休的地步。这一次,我愿与你‘吴越同舟’,但也仅此一次!”
八福晋眼前一亮,她能感受到宜修话语中的诚恳与无奈,且从对方不耐的神情来看,说的绝对是实话。
扶着静雾缓缓半坐起来,一字一句诚恳道:“好。不管你出于什么原因,这份情我郭络罗·明慧记下了,早晚我会还给你的,但别指望我劝八爷不跟四爷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