举国上下,进入了警戒状态,甚至有些地方成为空城,人心惶惶,毫无人烟。
那些日子,他们关注着国内外的新闻,很多地方报道一天又去世了多少人,甚至一些国家去世了太多人,一时间没地方埋葬,草草处理。
坐在电视机前的黄袁芫神色担忧,一字一句的看着那些文字,抹了把眼泪,还要装作没事一样劝人别担心,其实最担心的就是她自己。
南鹿看得出来,她自己也怕。
这一年是暗淡的一年,他们几乎都在无聊、枯燥、恐慌中度过。
晚间,南鹿和陈傲通电话。
“你好不好?”她问。
“好,你们呢?”
“我们也好。”
“……这是不是一个错误的决定?”
长久的压抑让陈傲陷入怀疑,如果当初没有出国,就不会分离,他们现在也不会陷入这样的僵局。
俄罗斯现在都是冰天雪地,白茫茫的一片,错落的房屋,灰戚戚的天空,来往人的少了,街上有时拉起警戒线,或者是亲眼目睹一个人的死亡。
陈傲担心他们,也对回家感到无望,他们都知道,这场疫情恐怕不会那么容易结束。
南鹿安慰他:“怎么能这么说呢,谁也想不到未来会发生什么事,一切都会结束的。”
“嗯,家里怎么样?”
“都还好,只是大家现在都不能去工作了,东延……有人感染了。”
陈傲再次陷入自责,恨自己不在他们身边。
“你们注意安全,能不出去就不出去。”
“好,国内真的还好,控制的及时,你那里才要多注意,他们的防护意识不够强。”南鹿严肃的说。
“是,他们只信上帝。”陈傲倒是开了一句玩笑。
最后。
“我等你回来。”
“好……我爱你。”
“我也爱你。”
开始,物资紧张,很多防护物品被销售到了从未有过的高价,黄袁芫一直担心陈傲在那边不够口罩和消毒水。
他们有时候在客厅打电话。
黄袁芫骂他:“不要学他们那里的有些人,觉得自己是神,出门不戴口罩,知不知道?”
电话那头,陈傲只敢点头说是。
“你也不用担心家里,家里啥没有啊?什么都不缺,上次鹿鹿给你寄过去的东西收到了没有?”
陈傲说收到了。
“好了好了,不和你说了。”黄袁芫就要挂。
“爸怎么样啊?”陈傲又问了一句。
那边似乎静默了一下。“好的很,能吃能睡,现在睡着了。”
“那就行,你们照顾好自己。”
黄袁芫挂了电话,双手捂住脸,忍着。
房间里的南鹿一直没出来,给彼此一个发泄的空间吧。
陈傲的父亲最近不是很好,但谁也没提,她也懂黄袁芫现在的心力交瘁,现在按摩院老板把店关闭了,没有了工作,现在经济下行,很多人都失了业,只能用现有的存款度日。
这期间,南雁仍然不罢休,不能去找她,就老是给她打电话,后来南鹿干脆不接她的电话。
等到有些机场放行,陈傲兴高采烈的打电话来。
南鹿也很高兴,拿着手机跑出来告诉黄袁芫。
那时黄袁芫还在厨房做饭,听到了陈傲可能回国,高兴了不到一会儿。
“回来干啥啊,你那现在不是正要上课?回来还要隔离,有这功夫还不好好学习。”
黄袁芫知道他现在早就开学了,宁愿他不回来,更不想让他看到现在家里的窘迫。
南鹿也觉得自己欠考虑了,被开心冲昏了头脑,要是陈傲现在回来,可能之后就没那么放心回去了。
黄袁芫一直以来对他读书的这件事都很严肃对待,所以这也是陈傲从小到大学习不错的原因,他也知道自己的家庭条件不是很好,不敢不认真学习,哪怕每次他都与黄袁芫吵嘴。
陈傲最后没回来。
后来,疫情又变严重了,天气热,气温升高,加快了传播的速度,他们日复一日的做核酸,简直崩溃。
唯有晚上两人才可以聊以慰藉。
他们聊了很久。
“根本没有回国的机票。”陈傲沮丧极了,声音沙哑。
“没事,暑假不能回来就不回嘛,我们也等了这么久了,不差这几天,而且,你也很快就要毕业了。”南鹿也只是在硬撑,这些话连她自己都不能安慰到。
“还要的等到明年上半年,鹿鹿,我好想你。”
南鹿忍不住哽咽:“我也想你,你现在调整好自己,不要多想,不回就不回,没关系的,我们……我们都等的起。”
“这里……每天都在死人。”
“陈傲……”南鹿再也忍不住了,哭了出来,越哭越激动,把这些日子所有的压抑都哭出来。
直到假期尾声,解封了,但是陈傲也没有时间回来了,他还趁着假期找了份工作,赚了点钱,他不好意思再和家里拿钱了。
他又步入了研究生的生活中,忙忙碌碌,咬着牙挺过来,告诉自己无论如何都要坚持下去,拿到学位证就回国,再坚持一会。
疫情就像是有周期的,一波一波的来,明明好了一会,哪里又开始爆发了,封控了,死-人了。
他们都被反反复复折磨,每当夜里思念最甚,最容易崩溃。
现在国内倒不用很担心,国家控制的手段越来越成熟,只是工作的压力有增无减。
黄袁芫找了很久,最后只找到了一份清洁工的工作。
别说体不体面,最担心的是安全问题,现在到处都是疫情遗留下来的垃圾,民用口罩防护服棉签等,虽然也有专门的处理垃圾桶,但是也是冒着风险的。
南鹿得知后,心里很是心酸,她叫她不要去,她现在还在广播电台工作,而且还有存款。
黄袁芫不听,红着眼眶说‘那是你和陈傲买房的钱,不能动,我一把年纪了,没什么好讲究的,这件事你也不要和陈傲说,鹿鹿,我知道你心疼我,但是和他说了也没任何用啊。”
清洁工倒也不是一直在忙,她有时间回家,就是在家附近的街道上班,黄袁芫每天中午都可以回来,所以也能照顾陈爸,陈爸现在的身体越来越差了,一天睡觉的时间明显增加。
南鹿也很焦虑,广播电台有时候会拖延工资,现在教师等的工作可能都拖延发工资了,说上面的资金没有下来,不过也只是一两个月。
买房的钱她其实早就动了。
当时他们在家被困了很久,哪里都需要用钱,在生命面前,容不得考虑。
长时间的消极情绪,整天又要戴着口罩,让她焦虑的脸上长了好多痘痘,口罩一摩擦,疼的不行。
他们真正体会到,人在天灾人祸面前,不值一提。
2020年尾,天已经很冷了。
在一天中午黄袁芫回家做饭,做好了后去叫床上的陈爸。
一会儿后,黄袁芫急忙从房间出来,颤抖的打了一个电话,嘴唇颤抖,磕磕巴巴,说不成一句完整的话。
那天,陈爸再也没有醒来。
南鹿和陈傲在做什么呢?
南鹿还在广播电台,领导找她谈话,说她最近工作心不在焉,文案老是出错,她每天要晚上才回去。
陈傲下课和同学一起吃了饭,回到宿舍接到了电话。
他失魂落魄的放下手机,突然在房间里收拾行李起来。
舍友被他的反应吓了一跳,看他慌乱的样子,他收拾东西的手一直在颤抖。
“ellio, what&39; s the atter?!”舍友不解。
ellio是陈傲的英文名。
那时候多好啊,他们高中毕业的那个暑假,两人躺在一张床上看电影——《call by your na》。
南鹿爱上了那句台词,她也笑着喊陈傲ellio。
几天后,陈傲说他也给她找了个英文名——cerve。
茨尔维妮,本义是指像鹿一样的含义,森林信使的清新,小鹿一样的灵动气息。
他找了好久,是最喜欢的一个。
他们那时还坚信未来一切美好。
陈傲有些抓狂,把所有衣服东西通通塞进行李箱,打开手机查机票,一遍又一遍。
“fk!”
“艹!”
他暴躁,无能为力。
猛摔了一下行李箱,然后又捡起来放正——那是南鹿给他买的行李箱。
他的情绪发泄不了。
正是血气方刚、风华正茂年纪,这个男人被现实狠狠的摧残。
那天下午,他一直在看机票,甚至打电话到工作人员,工作人员最后都不耐烦了,他联系使馆,只是劝他节哀,实在没有办法,不可能因为他一个人开通航班的。
陈傲没能参加陈爸的葬礼,其实也没什么葬礼,现在特殊时期,禁止人群聚集,也不允许大规模操办喜事,陈爸的后事处理的很简单。
黄袁芫像是从鬼门关里走了一趟,所有的事情好像都平息了,她行尸走肉般回到家,坐在椅子上发呆,面无表情,就像是一个人再也没有了生的希望。
那段日子南鹿太难受了,她一直给黄袁芫做心理疏导,好在黄袁芫几天后又恢复了斗志,她还想到远在他国的儿子,她要努力赚钱,她怕儿子在那里受冻受饿,怕他被人瞧不起。
这些平凡而又渺小的生命,如山上的野草,经过了冬天的霜冻,一年比一年茂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