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四下寂静,一队官兵进了东门村,火把映红了半边天,那些人进村后就挨家挨户搜寻着什么,整个村里是鸡飞狗跳,这些村民哪见过这阵仗,个个如鹌鹑似的缩成一团,生怕遭殃。
只听说,官兵们在找一个男子。
“官爷,我们都是些老实本分的农户,村里头没生人。”赵里长陪着笑,给这些官兵带路,一路上操碎了心,“哎哟,官爷,小心火,别把牛棚点着了。”
将村子差不多翻了个遍,最后来到林家,林家门口的红布还挂着,一看就是家里刚办了喜事。
听闻官爷来了,林家的当家人李金秀赶紧带着儿孙媳妇到门口候命。
“李婶子,家里头有喜事怎么没告诉我们一声。”说话的是领头的官兵,一改之前的冷脸,和颜悦色地走了过来。
李金秀将手在衣服上抹了抹,眯缝着眼将官兵打量片刻,总算想了起来,“是王康兄弟啊,你们怎么跑这远来了?”
这是大儿子林承耀的同僚,大儿子成亲时来过一次,李金秀认得。
外面围了一圈看热闹的人,见识到官爷对林家这般客气,不由得对林家敬畏几分。
早就听说林家大郎在衙门做事,还是个官儿,林家虽然住在村里,可人家早晚都要搬到都城里去,跟他们这些农户不一样哩。
“唉,都是上面交代的差事。”王康对着身后的兄弟一挥手,招呼道:“这是林都头的老家,你们小心着点儿,别把东西碰坏了!”
李金秀赶紧招呼这行人坐下,让两个儿媳妇热菜温酒,弄了两桌酒席出来。
这行官兵将屋子搜了一遍,来到那间燃着红烛的西厢房,李金秀脸上堆着喜气的笑容,赶紧去开门:“这是俺家老幺娶的新媳妇儿。”
打头的官兵刚要进去,冷不防被王康猛踹了一脚。
王康怒目圆瞪,“这是林都头的弟媳,人家弟弟还没看呢,你小子瞎看什么!”
那官兵捂着屁股蛋儿,赶紧溜去喝酒吃肉了。
王康转过头,声音柔和了些,“婶子,真不好意思,给你添麻烦了。”
“麻烦什么,这是你们的差事。”李金秀将门带上,扭过头,“婶子倒是要麻烦你,问问承耀的事儿哩。”
两桌人喝酒吃肉,院子里又热闹了起来,不知道这些人什么时候才走,李金秀赶紧把小儿子叫过来交代事儿。
李金秀把小儿子带到厨房角落里,端起兰花瓷碗,里面盛着刚煮好的羊奶。
“承安,赶紧喝了,娘有事跟你说。”
林承安接过碗,喉咙一阵耸动,没会儿羊奶就见了底。
这也怪他命苦,生下来就碰上一家人逃荒,大人吃口饭都难,别说奶孩子了。
刚生下来的老幺没奶吃,天天饿得嗷嗷哭,瘦的跟小猫似的,就靠着稀粥活命,等一家人安顿下来,就赶紧寻了只母羊,林承安是喝羊奶长大的。
他娘心疼他幼时遭的罪,这羊奶就没断过,随他喝,一直喝到了现在,也离不开了。
也是羊奶养人,小儿子一直没生过啥病,身体扎实力气大,种田种地一把子好手,不光能养活自己,还能看顾一家子老少。
林承安放下碗,随手抹了一把嘴边的奶渍,“娘,什么事你说吧。”
“你先回房里歇息,别和我们熬着,明天你还要去私塾听课,别累着了。”
林承安点点头,刚要走,又被娘给叫住了。
李金秀左右看了看,她这副谨慎的样子,足以看出接下来的话有多重要。
“你进屋后就老实睡着,不准对人家姑娘动手动脚,要是被娘知道了,仔细你的皮。”
儿子还小,正是长个儿的年纪,李金秀不想儿子被掏空了底子。
想抱孙子,就再等等,好事多磨嘛。
她暗里敲打儿子,怕儿子乱来,至于儿媳妇儿,这么个知书达理的大家闺秀总不能来对她儿子动手动脚吧?
想都不可能。
所以,她只要管住儿子就成。
林承安还是第一次看到娘疾言厉色的样子,着实被吓了一跳,他宽慰母亲道:“娘,你放心吧,我从不打女人。”
见儿子会错了意,李金秀赶紧道:“不是不让你打女人。”
林承安板着脸:“你叫我打我也不会打,只有懦夫才会打女人,我不是懦夫。”
李金秀都快被这傻儿子绕晕了,不由得拔高提声音,“娘不是这意思!”
“那是什么意思?”林承安迷糊了。
这种事不好明说,李金秀干脆一棒子打死,言简意赅道:“就是你这毛爪子不准摸到人家姑娘身上去!”
林承安觉得他娘怪怪的,谁会吃饱了没事干摸人家啊?
总算可以歇息了,林承安端着盆子热水,进了西厢房自己的屋。
红烛摇曳影婆娑,端坐在木床边的,正是他的新娘。
看着小屋里多出来个人,林承安很是局促,手心捏出了汗,一时不知道怎么办。
对了,大嫂说过,要先掀红盖头。
林承安放下木盆,轻声走到床边,缓缓伸出手,小心翼翼地将红盖头掀开。
一股香气扑面而来,看到那张脸,林承安整个人瞬间僵住,他学问不高,不知道怎么形容,唯一的想法便是:媳妇儿比芙蓉花还好看哩。
大雍晋王生得俊美尊贵,称得上是绝色之容,特意修饰过的女相自然也是惊为天人。
跳跃的烛光下,祁溯抬眸,看着面前呆愣住的少年,眸子深处动了动,脸上闪过异色。
竟然是他。
林承安年纪小心思单纯,只傻傻的看着祁溯,讷讷道:“你、你真好看。”
祁溯闻言勾了勾嘴角,一笑就更美了。
林承安赶紧把晕晕乎乎的七魂六魄找了回来,端过木盆,放置在祁溯脚边,结结巴巴地说:“洗、洗脚,暖乎。”
新媳妇坐在床沿,仍是一动不动地盯着他。
林承安想了想,在媳妇脚边蹲了下来,伸手将那红艳艳的绣鞋脱了下来,穿着鞋还不明显,脱下来时林承安握都握不住。
只看这双脚分明是男子的脚才对,林承安忍不住抬头,磕磕巴巴道:“你脚怎这般大…”
祁溯匡人的话信手拈来,别说是对付这种愣小子了,捏了声音道:“我自幼在闺房长大,足不出户,未吃过苦,所以脚就大了一些,莫非夫君嫌弃我脚大不成?”
说着,用手帕拭了拭眼尾,似乎落了泪。
“不是!”见自己一句话把人惹伤心了,林承安急忙站了起来,“我不是嫌弃你,没有嫌弃你,你别伤心。”
对方理也不理他,转到另一头哭去了。
林承安心中懊悔不已,他是个嘴笨的,又不知道怎么哄人,苦恼的在原地转了一圈儿,愁得眉头紧拧。
眼见快把人急坏了,祁溯才止了戏弄的心思,问道:“当真?”
“真的。”林承安连连点头,他这下再不敢说媳妇脚大了。
祁溯失笑,觉得面前的少年实在有趣的紧,这趟常林之行似乎有了出乎意料的收获。
看到媳妇笑了,林承安跟着也笑了,他蹲下身,将雪袜脱了下来,惴揣放入盆中。
祁溯烫着脚,问少年,“你叫什么名字?”
声音微微有些低,温润动听,林承安不知在哪儿听过这声音,顾不得细想,赶紧道:“我叫林承安,传承的承,平安的安,我爹取的。”
“林承安。”祁溯闭了闭眼,将这个名字在齿间嚼了一遍。
“我……”林承安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祁溯,“你…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姓陈,单名一个素。”
祁是大雍国姓,自然不能说。
林承安将这个名字记下了,等祁溯烫完脚,他也不嫌弃,就着洗过的水也洗了遍脚,穿着旧布鞋,将水倒在院子的老杏树下,这才爬上了木床。
这床林承安睡了十几年,从没觉得这床小过,如今多了一个人,显得十分拥挤。
祁溯坐在床内侧,好整以暇的看着少年接下来想做什么。
被媳妇儿这么看着,林承安通红着脸,有些难为情,手指揉来搓去,脚趾头都在紧张地蜷缩着。
祁溯觉得好笑,故意问:“你紧张什么,是不是有话想跟我说?”
说完,伸出手抚了抚少年额前散落的头发。
林承安眨了两下眼睛,小心翼翼地问:“我们能不能熄灯…睡觉了?”
他心疼那红烛一直燃着,省着用的话,还可以用一月有余呢。
祁溯挑眉,知道对方急了,男子新婚之前都会有人教怎么行房,夫君虽然年纪尚小,但在世家子弟中这个年龄已经有通房丫头了。
看着小夫君漆黑发亮的眼睛,手里不动声色地将一个纸包压在了枕头下。
这迷药,不用也罢。
林承安鼓足双腮呼地一吹,四周暗了下来。
祁溯等了许久,没有丝毫动静。
林承安用旧棉被将自己裹的严严实实,把新棉被留给了祁溯,他谨记娘说过的话,不让两人有任何触碰。
祁溯俯身凑了过去,少年的呼吸声近在咫尺,鼻尖萦绕着一股奶味。
少年呼吸平缓,已经睡熟了。
漆黑的夜里传来一声轻笑。
“看来小夫君是个正人君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