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后?”
如果是以前,嬴政一定会毫不犹豫地说自己知道得很清楚。
但自从知道了成蟜案子的真相后,他就不敢这么说了。
在他的印象中,赵姬就是当初在秦国时,带着他到处逃亡的那个人。
一个被人追杀,被人追杀到绝境的弱女子。
但经历了成垓的事情,他才知道,自己的母亲似乎和他想的不一样。
这样一个弱女子,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而赵姬来到秦国后,更是一反往日的霸道和强硬。
当年,她就是靠着自己的努力,才坐上了王后的位置。
否则的话,这位子极有可能是蟜的母亲。
而赢政才八、九岁的样子。
虽然心理素质远超同龄人,但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
若不是赵姬争夺王后之位,即使回到秦国,她们也要受成垓的欺压。
日子也不会好过。
嬴政沉吟片刻,他摇了摇头:“母后,她是一个很厉害的女人。”
陈墨平静地点了点头:“一个人把你养在赵国,又要躲避赵国的追捕,把你养大,真是了不起。”
嬴政点头道:“是啊,也许正因如此,母亲才会有如此大的变化吧。”
陈墨端着茶杯的动作一顿。
不动声色的问:“太后娘娘以前不也是这样吗?”
赢政道:“在我的记忆中,我的母亲从来都是一个与世无争的人。”
“不过现在……”
他苦笑道:“先生看得出来,我已经有能力处理朝政了,但母亲还是一意孤行。”
他身为一国之君,却没有资格调动一千人的军队。
这要是传出去,还不被人笑掉大牙。
陈墨,在与赵姬的第一次交谈中,就已经察觉到了。
不仅仅是想要将大权牢牢的握在自己的手里。
甚至还想让自己她效力,用自己来左右以后的秦王。
陈墨之所以叫她老太婆,也是因为这个原因。
这不就是两千多年后的慈禧吗?
嬴政觉得自己在赵国的日子,实在是受够了。
这也是赵姬为何如此强势的原因。
你越弱,别人就越想欺负你。
这一点,嬴政也是心知肚明的。
所以他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妥。
陈墨抿了一口茶水,思索着下一步该怎么问。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淡淡道:“什么时候太后变成这个样子了?”
嬴政沉吟片刻,缓缓摇头道:
“我不记得了。”
“自从回秦国之后,我和母亲就再也没有见过面了。”
“那时候我忙着学习,每天早上和晚上都要去给母亲请安。”
陈墨又问了一句:“回到秦国之前?”
嬴政眉头一皱,似乎并没有受到太大的影响。
可能是那时候,他每天都在提心吊胆,根本没有精力去关注这些。
“好像也没什么区别。”
陈墨挑眉:“是不是和你记忆里的不一样?”
“记不清了。”
嬴政还真没想到这一点。
所以,他的记忆并不是很清晰。
他认为赵姬本就是如此,只是以前在赵国时,没有显露出来罢了。
陈墨应了一声,便不再多问。
嬴政目露奇异之色。
不知道他今天为什么要说这些。
而嬴政也看出来了,陈墨说的话,多半是围绕着赵姬展开的。
嬴政的心脏骤然一跳。
难不成,先生和母妃……吵架了?
赵姬的脾气很大,也很嚣张。
陈墨可不是一个会拍马屁的人。
这一点从荀夫子亲自来见他就能看出来。
就算你地位再高,他也不会给你面子。
赵姬最不能容忍的就是对她不敬。
恨不得把头埋在地上,才能让她满意。
一念及此,嬴政不由得忧心忡忡。
一个是他的老师,也是他的国师。
一个是他最疼爱的母亲。
若这两人日后闹得不可开交,那就比吕不韦更棘手了。
“先生。”
嬴政忧心忡忡的问道:“先生可是和母妃闹了别扭,母妃生你的气?”
以荀夫子的性子,当年也被陈墨气得不轻,更别说赵姬了。
陈墨:“……”
你娘气得每天都想砍我几十次头。
她会不会生气?
我敢打赌,她一定会把我撕成碎片,然后踩在脚下。
“没有啊。”
想了想,还是没说实话。
嬴政既然问出了这句话,那就意味着赵姬并没有告诉他,自己犯下了大逆不道的罪行。
也对,这种话,她能说得出口吗?
如果告诉了嬴政,嬴政肯定会问个明白。
什么叫无法无天,什么叫大逆不道?
这让她如何回答?
身为国师,居然敢爬到我的床上,还敢撕我的裤裆?
她这个做母亲的,还有太后的脸面,都要丢尽了。
毫无疑问,赵姬是一个非常爱面子的人。
所以没好意思说出来。
嬴政摩挲着下巴,问道:“没有吗?”
那你今日为何要问我母后的事?
陈墨撇了撇嘴:“没有吧……”
嬴政放下心来,点头道:“那就好。
陈墨也没能从他这里得到确切的答案。
所以,他决定不问了。
否则继续追问下去,很可能会引起嬴政的误会。
你怎么会对我母亲的过去感兴趣?
更何况,在没有确认之前,还是不要妄加猜测的好。
“我这次来,是有一件事要告诉秦王。”
“明天早朝的时候,你就可追究吕不韦的责任了。”
嬴政的身体剧烈的颤抖了一下。
突然的一句话,让他愣了一下。
“问责?”随即反应过来。
“你是说……”
陈墨微微颔首:“差不多了。”
北临军营之内,宗守也是微微一笑。
王翦顿时眉头一皱。
他总觉吕不韦今天有点反常。
那笑容,怎么看怎么诡异。
谁都知道,国师自从坐上国师的位置后,他的脸色就变得很难看。
今天怎么突然心情大好?
吕不韦看了王翦一眼,满是皱纹的眼睛再次眯了起来。
这几年来,王翦可谓是如履薄冰。
说直白一点就是听调不听宣。
有事儿你来找我可以,没事儿的时候别来找我
交给他的事情,他都能处理的很好,这么多年来,他从未败过。
正因如此,吕不韦才找不到借口来对付他。
不过以后就没这个必要了。
太后手握兵权,王翦对她言听计从。
只要能得到她的芳心,王翦就再也翻不出什么浪花来了。
吕不韦怕的只是王翦在军威上的威信。
但若是运用得当,王翦将会成为吕不韦的一只猛虎。
他刚进朝没多久,嬴政与赵姬仍未到来。
吕不韦则利用这段时间,盘算着自己的未来。
目光一闪,迅速的扫过了所有的武将。
谁能为我所用,谁该除掉。
他心里清楚得很。
若说谁最想除之而后快,那便是那目空一切的国师。
吕不韦却是暗暗冷笑。
你以为有太后撑腰,就能跟他斗了?
年轻人,你还嫩了点。
只要得了太后的欢心,这国师便再无靠山。
到时候随便给他扣上几个罪名,把他从国师的位置上拉下来,那就好办多了。
太监声嘶力竭地喊道。
嬴政紧随其后。
他的脸上一如既往的平静。
如此年轻,却有一种中年男子没有的沉稳。
锐利的目光扫过时,所有人都不由自主的生出了臣服之意。
群臣尽都低下了头。
只有吕不韦挺直了腰杆,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
突然,太监开口了。
轻纱后现出赵姬曼妙的身姿。
吕不韦看了一眼,突然笑了起来。
没想到还能按时出席朝会。
看来回去之后,一定要告诉嫪毐一声。
还不如不让太后上朝呢。
百官称贺过后,就是朝会的日子。
“陛下,我有话要说。”
恭贺的声音刚刚落下,一名官员便举着一块玉牌,准备禀报。
如果是以前,嬴政肯定是点了点头。
但今天,却是一反常态。
他摆了摆手道:“此事待会再说,朕有事相告,有一人想见诸位。”
嬴政的语气很是凝重。
这话说得让人听不出是好是坏。
从他那张没有任何表情的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
他就像是天生的君王,有着君王应有的威严。
前面一句还好,后面一句却让所有人的心都提了起来。
上一次,嬴政说要带一个人过来,就是为了引出一个国师。
这一次,他会介绍什么人?
一个国师已经让吕不韦丢尽了脸面,如果再冒出一个国师这样的人物,那丞相岂不是要被活活气死?
吕不韦的眉头也深深的皱了起来。
眼角的余光,却落在了赵姬的身上。
看来这件事,还是要告诉嫪毐才行。
让他去劝劝太后,不要事事顺着嬴政的意思去做。
没有太后的首肯,嬴政是绝对不会举荐这个举荐那个的。
想通了这一点,吕不韦的心也放了下来。
赵姬俏脸似霜似霜,斜倚着纱帐内的软榻,神情凄然。
冷厉的目光隔着纱帘望着吕不韦,眸子里的寒意几乎凝成了实质。
站在她身边的离看向她,眼神中带着一丝疑惑。
那种目光,仿佛要将对方撕成碎片。
离有些不解。
按道理,赵姬应该连陈墨一起撕成碎片才对。
可怎么没在她的眼睛里看到这样的表情?
你不是说一天要砍他几十次吗?
可为什么心中,却没有丝毫的杀意?
嬴政目光平和地望着吕不韦,慢悠悠地说道:“吕相国,若我没记错的话,相公现在应该有六十多岁了吧?”
吕不韦的脸色微微一变。
说好的推荐人选呢?
怎么又问起我的年纪了?
“是啊,去年六十岁了。”
他点了点头,平静地说道。
“六十岁,六十一岁。”
“在秦国做了十年的宰相。”
“相国这些年,辛苦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