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审辨官坐在矿区管委会的办公楼地下一层,柳君临的私人会所里,右手缓缓摇晃着高脚杯。
这里是矿区唯一一栋楼房,从外面看平平无奇。
没想到,里边地下一层的装修金碧辉煌,奢靡至极。
难怪坊间传言,矿区的一把手就是土皇帝,只手遮天。
当时觉得言过其实,如今一看,倒是传得有点保守了。
审辨官自认为是见过点世面的,可是席上一多半的菜,自己别说吃过,就是连名字都没听说过。
桌子前站着一帮年轻的女孩,一会给人夹口菜,一会又跟随着音乐翩翩起舞。
在矿区里,为了生活得舒服点,不少人家都默许自己的女儿出来挣点块钱。
能跻身柳君临的私人会所舞团的,不论身段样貌,还是声音才艺,都没得说。
虽然柳君临说话又冷又硬,但是因为有这些女孩,审辨官依旧觉得这顿饭吃得春意盎然。
酒席散尽,审辨官搂着一个自己钟意的女孩,挥手和柳君临道别。
随后依着女孩的意思,陪她在深夜的矿区街道上散步。
夜晚的矿区街道空无一人,审辨官的那辆专车也被他远远打发开了。
不时吹过的风里,带着泥土和重金属的腥味,可丝毫不影响审辨官的雅兴。
颇通文学的他,还即兴吟诵一首五言小诗送给怀里的女孩。
肥肉配大米,
美酒浸心脾。
手挽小美女,
走近风月里。
小武独自一人躺在窝棚里,眼睛穿过棚顶的窟窿,看向远处的星空,双腿之间还偶尔一阵阵作痛。
白天他也亲眼目睹了张祈年在测试机前引发的耀眼红光,心里不由得暗自庆幸。
原来张祈年深藏不露,看来那天他对自己已经是手下留情了。
若是全力攻击自己,凭他红光的实力,轻则鸡飞蛋打,重则含笑九泉。
“嘶……”
小武揉了揉下边,
“真疼……感谢大佬脚下留情。”
他翻身调整了一下姿势,刚想入睡。
耳边隐隐约约传来几个人说话的声音。
具体内容听不清,不过张祈年三个字,却清清楚楚地传到了自己耳朵里。
小武顿时困意全消,一骨碌爬了起来,循着声音的方向偷偷找了过去。
窝棚外是一片小树林,平时就算是白天也很少有人过来。
此时两个男人正在大口喘着粗气。
“他妈的张祈年,害老子大半夜出来抛尸。”
小武心里一紧,他听出来了,说话的是邢老三。
“啊?杀人凶手已经确认了?那咱俩还费劲抛什么尸啊?”
邢老三踢了那人一脚,
“这尸体不是得先抛了,然后被人发现报案,咱们才能破案吗?你不抛尸,张祈年怎么能顺利成为凶手?”
“我……哦,我明白了,栽赃陷害!”
“你他妈小点声。”
“三哥,麻袋里这货是谁啊?这么沉。”
“呸!不就是白天来的那个审辨官么。”
小武心里咯噔一下,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审辨官死了?
看样子是他们俩弄死的,可是他们为什么要杀害审辨官,再嫁祸给张祈年?
对于矿区的昧民来说,这可是株连九族的重罪。
邢老三那边没有了对话,两个人开始闷头挖坑。
刨了半天,就听见有人赌气地把镐头摔在地上。
“妈的,下边全是树根,我不干了。”
邢老三叹了口气,也停下了手里的铁镐,点上一根烟,默默抽了起来。
过了一会,大概烟抽没了,只听邢老三突然问了一句。
“不对呀,要是刨坑给他埋起来,这得什么时候才能被人发现?”
“这边很少有人来,除非等上十天半个月的,尸体臭了,味道飘远了,兴许能有人发现。”
“那这坑是不是白刨了?”
“……”
两个人陷入了长时间的沉默。
等邢老三与另一个人合力把审辨官的尸体重新抬上车,离开小树林之后,小武的腿已经蹲木了。
他站起来扶着树,缓了半天才敢尝试着走路。
来到刚刚发出声音的地方,有一块明显被人翻动过的土地,下面纵横交错的树根暴露在外面。
小武这才确定自己不是做梦,听到的一切都是真实的。
“糟了!张祈年要倒霉!”
第二天一早,东区一个在赌场里混了一夜的醉汉跑到警卫处报告,
他在回家途中发现了一个白胖子,全身上下没有一件衣服,脸朝下趴在地上,应该是死了。
随后,报案人惊讶地看见,几乎整个矿区的警卫们全副武装,没等自己说完,就全体冲出了大门。
“哎?你们不带上我?我还没说那地方具体在哪呢!”
邢老三一把推开挡路的报案人,冲着全体警卫喊道,
“你们俩,去案发现场把尸体拉回来火化!剩下的,都跟我去东区抓捕犯罪嫌疑人张祈年!”
醉汉使劲揉了揉眼睛,
“谁说矿区警卫都是吃干饭的?这破案效率相当可以啊。”
待命了一宿的警卫们都双眼通红,呵欠连天。
“三哥,直接抓人?不用分析分析现场痕迹了?”
邢老三也打了个呵欠,
“别麻烦了,反正也都是走个形式的事,赶紧抓完人,你们好回家睡觉。”
“三哥英明。”
“三哥大义!”
五十多号人进入东区后,提前下了车,按照邢老三的部署,悄悄进入各个位置,把张祈年家包围得水泄不通。
邢老三走到一棵树下,拍了拍树干,上面“蹭”跳下来一个人。
“没跑了风吧?”
“放心三哥,我一宿没眨眼。”
“有什么情况吗?人都在呢?”
“就半夜的时候,那个叫小武的孩子跑进去了,到现在也没出来。”
邢老三点了点头,嘴角挑起一抹抑制不住的坏笑。
东区最大的刺头,曾经给自己造成无数麻烦的张祈年,昨天还在测试上出尽风头,没想到,今天就要被扔进大牢里永世不得翻身了吧?
对,你是比谁都聪明,谁都坏不过你,
可是跟矿管局柳大人作对,结局就是这个结局,下场就是这个下场。
胳膊能拧得过柳大人的汗毛?
你跳得有多高,摔得就有多惨。
邢老三心里说不出的畅快,他回身招手示意,身后的兄弟赶紧递过来一个漆黑的手持喊话喇叭。
“喂喂?怎么没声?”
警卫示意他要按开关。
邢老三里里外外看了一圈,才发现在喇叭尾端上有一排按钮,第一个就是开关。
按下开关,邢老三清了清嗓子,把喇叭举起来刚要运气喊话,喇叭突然自己响了起来,
“钵钵鸡,钵呀钵钵鸡,一元一串的钵钵……”
邢老三吓了一跳,手忙脚乱地把喇叭关了,回头狠狠瞪了警卫一眼。
警卫小心翼翼地接过喇叭,把录音重播功能切换成扩音喊话功能,这才又递回去。
邢老三试了试音,
“喂喂喂……一二三……哎哎!我是邢老三,我是邢老三。”
声音很大,显得威慑力很强,邢老三终于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这个这个……张祈年!别睡了!你也不看看谁来了?下面我宣布:
犯罪嫌疑人张祈年,在审辨官被害一案中具有重特大作案嫌疑,
现在命令你双手抱头,走出房间,接受调查审判!”
喊了十分钟,周围的邻居已经都被吵醒,走出来看热闹,而张祈年的家中毫无动静。
邢老三黑着脸,没想到张祈年死到临头了,还是一点面子也不给自己。
那就只能执行第二套方案——强攻了。
他一挥手,举着盾牌的警卫率先顶上去。
破门,破窗,向屋内连扔两枚催泪弹。
半分钟后,全副武装的警卫端着微冲鱼贯而入,几个早早占据制高点的狙击手也进入战斗状态。
房间不大,警卫很快翻遍了每一个角落。
然后为首一人拿着一张纸条,走到了邢老三面前,满脸不解。
邢老三从警卫的表情里读出了一丝尴尬,他抢过纸条,就看见上边歪歪扭扭写着三个大字。
爷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