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简单！”
钟轩轻轻将手中的香烟熄灭在烟灰缸中，淡笑道：“我需要这批货的三成进入北方市场，不知你能否帮我打通这条渠道？”
“仅此而已？”
雷英东略显迟疑，再次确认道。
“仅此而已！”
钟轩端起桌上的茶杯抿了一口，放下，肯定道：“以你我之间的身份差距，难道你还有什么值得我觊觎的吗？”
“无非是想借助你与北方的关系，让我手中的货迅速变现罢了。”
其实钟轩并非真想欺骗他，有些话实在无法直言。
总不能告诉雷英东，等北方战事一结束 在北方势力的庇护下，你将成为港岛建筑业的无冕霸主了吧？
这些事，别说雷英东不清楚，就算北方此刻，或许还未有定论。
此刻透露，绝非明智的“零三三”之举。
“多谢钟先生关照！”
雷英东思忖片刻，确无瑕疵，随即坦然起身，微躬身，满面感激道。
两人正谈论此事，忽闻门外传来一阵叩门声。
钟轩吩咐开门，陈庆明疾步踏入，面带惊喜：“掌柜，那批药材已到，就停在咱的码头。”
“已让聪哥率群英帮众在外卸货，准备入库。”
此刻，陈庆明心中颇为振奋。药材靠岸，意味着任务圆满达成，刚入汇丰银行的百万港币，也不再烫手。
“雷兄，何不一同去看看？”
钟轩起身，取过一旁衣架上的披风，淡笑道：“若一切顺利，今夜便让你带走两成药材，如何？”
“多谢钟先生！”
雷英东点头，随钟轩来到外头的库房。
门外人潮涌动，无数劳工呼喝号子。载有拜耳标识的船只物资，源源不断地搬入星辉药行的库房。一旁，一络腮胡的洋人手持账本，记录着一箱箱卸下的药材。
“掌柜，我给您引荐一下！”
陈庆明上前，指向络腮胡洋人，对钟轩言道：“这位是拜耳总公司的航运部经理，吉罗德先生。”
说完，陈庆明转向吉罗德示意：“这位便是我们掌柜，钟轩先生！”
介绍完毕，陈庆明转身离去，前往库门清点药材。虽拜耳总公司曾是旧主，信任毋庸置疑，但必要的程序仍需遵循。万一药材出问题，倒霉的仍是自己这个掌柜。
钟轩见状，颇感意外。陈庆明介绍时，皆用汉语。看来这络腮胡洋人吉罗德，也通晓汉语，这让钟轩安心不少。鹰语虽不精通，日常交流尚可，但第三帝国的语言，钟轩一窍不通。洋人懂汉语，正好省去沟通之忧。
“钟先生，您好！”
吉罗德听完介绍，收起账本，几步上前，主动伸出手，笑容满面。
“吉罗德先生，你好！”
钟轩上前，与洋人握手，笑道：“没想到吉罗德先生的汉语如此流利。”
此言非客套，吉罗德的汉语的确不错，没有其他洋人的怪异口音。闭目交谈，甚至不会察觉眼前之人来自第三帝国。
“钟先生过奖了！”
吉罗德轻摇首，微笑回应：“我在拜耳任职多年，一直负责航运事务。”
“去过的地方多了，自然学会当地语言。”
“我得承认，汉语是世上最难学的语言。”
“当初学岛国语言，只花不到一年……”
“而汉语至今仍未完全掌握！”
闻言，钟轩微笑，未加反驳，因这是事实。汉语公认最难学，无出其右。
“关于盘尼西林和阿司匹林的独家代理合同，我们暂定每年五千箱！”
寒暄过后，吉罗德正色道，手持文件：“此次送来五百箱。”
“剩余的，每月初由我送到此处。”
“如第一年合作顺利，第二年我们将商议增加供应量。”
“当然！”
钟轩点头微笑：“合同已写明，我无任何疑问。”
两人详谈送货细节，互握双手，吉罗德未久留，转身登船。
“掌柜，三百箱盘尼西林，两百箱阿司匹林已清点完毕！”
陈庆明上前，递过报表：“所有药材都已开箱检验，全是上品。”
“盘尼西林的药效，比港岛市面上常见者更胜一筹。”
钟轩接过报表，略览即收起。看来拜耳虽式微，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药品质量仍有保障。
钟轩回首，望向库内整齐的药材，脸上浮现微笑。这批药材入手，港岛医药格局必将改观。
他转向恭敬站立的陈庆明吩咐：“今晚速派人通知港岛所有药行，明日我召开公开会议，确定每年阿司匹林和盘尼西林的份额归属。”
次日黎明。
钟轩来到星辉药行，先收取雷英东两百万港币，再让他搬走一百箱阿司匹林和盘尼西林。虽售价高出市价四倍，但毕竟是走私，运至北方，至少净赚三四百万港币。故此交易，无亏无赚之说。
“掌柜，已有药行掌柜提前到来，想见您一面，不知您是否方便？”
陈庆明敲门而入，微躬身低声道。
“嗯，提前一小时？”
钟轩抬腕看表，发现距约定时间尚有一小时，问：“这次来的是哪家药行掌柜？”
“是兴和药行！”
提及此名，陈庆明面色古怪。沈天麟的忠实追随者，竟提前前来，出乎意料。
“请他到我办公室来吧！”
出乎陈庆明预料，钟轩并未显出惊讶之色。 在一间静谧的书房内，陈庆明点燃一支沉香，轻声低语：“看来沈天麟已无法再忍耐，否则不会如此行事。”
陈庆明刚从边疆归来，对兴和商行的苏洪并不了解，而钟轩却深知一切。他曾扣押了五家商行的药材库，那些商行在危急之下，纷纷求援于沈天麟，言辞激烈。沈天麟为立威，便选择了苏洪作为靶子，断绝了兴和商行的所有药材供应。
如今，兴和商行新品无望，旧库存却被钟轩扣押在海防司的仓库。苏洪无奈之下，前来投靠也在情理之中。
“是，钟公子！”
陈庆明虽心中疑惑，仍退步出门，唤苏洪入内。
“钟公子，您好！”苏洪进门，疾步上前，低头恭敬地问候。
“嗯。”
钟轩瞥了他一眼，未予回应，只淡淡问道：“不知何方风尘，将苏老板吹至此地？”
“我记得兴和商行的货物此刻应在海防司的库房中，而以你的处境，似乎并无资格参与今日的会议吧？”
闻言，苏洪心中怒火中烧，恨不得喷出一口热血。他今日的境遇，九成以上皆因充当了钟轩的垫脚石。如今，连瞪一眼这个开炮的人，他都无法做到。强烈的落差感让他感到委屈。
“钟公子，今日我来，是有一份礼物献给您！”然而形势逼人，苏洪挤出一丝笑容，从包裹中取出一份卷轴，轻轻置于桌上，方才开口：“此上有兴和商行六成的股权。”
“只需您在此签名，兴和商行便是您的，我甘愿成为您的属下！”
苏洪对这份契约充满信心。兴和商行鼎盛时期，价值已超五百万港币。照他设想，今日送出的股权已值三百万港币。沈天麟面对如此巨额财富，或许也会心动。而钟轩的星辉药行正值初创，急需大量资金。苏洪确信，钟轩不会拒绝这份契约。
然而，事与愿违。钟轩仅扫视了桌上的契约一眼，丝毫没有拿起的意思。他轻轻弹落烟灰于其上，淡笑道：“苏老板算计得真精妙。”
“兴和商行确有价值五百万港币，但你能有今日，全赖沈天麟供货。如今沈天麟断了你的药材，原有的存货又被海防司悉数扣押。”
“换言之，你所谓的五百万港币的商行，如今只是一个空壳。除了办公室和桌椅，恐怕只剩些雇员了吧？”
对于苏洪的心思，钟轩无需深思便能洞察。他送出兴和商行的股权，无非是失去沈天麟的支持，欲另寻靠山，还妄想让钟轩网开一面，释放被扣押的药材，让商行重振旗鼓。
然而，就算用膝盖思考，钟轩也不可能答应这条件。那些药材一旦公开，其中一半利润归港督所有。钟轩放弃与港督合作的机会，偏要扶持一个毫无潜力的兴和商行。若看不清这一点，钟轩还不如直接将星辉药行卖给沈天麟，安享富贵。
“钟公子，兴和商行虽已衰败，根基尚存。”见钟轩态度冷淡，苏洪急促上前，连声道：“若您能高抬贵手，这六成股权必能使您受益！”
说到此处，苏洪心中满是哀伤。当年商行风光时，无数人争相攀附，就连沈天麟也对他礼敬有加。如今失势，即使白送股权，他人也不愿接受。想到这里，年近四十的苏洪竟泪流满面，满脸悲愤。
“罢了，不必在此演戏了！”钟轩摇头，毫不客气地说：“若你是美貌女子，这两行眼泪或许还有些价值。可你现在只是个丧家之犬，有何资格在我面前玩弄心机？”
“我真没想到，沈天麟算计我，苦肉计还不够，竟派来如此拙劣的演员上演悲剧。”
“若我心软，当初就不会对你们赶尽杀绝！”
话音刚落，苏洪心头一震，猛地抬头，满面难以置信…… 第121章
苏鸿之所以震惊不已，皆因钟轩的每一句话，犹如利剑直刺心扉。
不错，他今日前来确有图谋。
在拜访之前，沈天麟已授他一计，名为“苦肉计”。
只要钟轩贪婪，欣然接受那百分之六十的股权。
沈天麟便会立即对兴和商行下手，意图将钟轩一同卷入漩涡。
正如钟轩废掉单义一般，即便无法撼动根基，也要令其痛不欲生。
沈天麟曾向苏鸿许诺，事成之后，必助他开设新商行。
然而苏鸿并未全信沈天麟，他有自己的盘算。
上次沈天麟以他立威之事，便揭示了他在沈天麟眼中并无分量。
如同一块抹布，用时捧在手心，不用时弃如敝屣。
若钟轩愿支持他，苏鸿亦不愿舍弃亲手创立的兴和商行。
他计划利用沈天麟作为棋子，换取钟轩的庇护。
岂料，钟轩仅一面之缘，便洞察了他的心思。
此刻，他进退两难，尴尬地立于原地，不知所措。
“还不滚，等着我请你吃饭？”
见状，钟轩微微摇头，挥手示意他离开办公室。
防人之心不可无，钟轩对他的意图虽未全疑，但也未全信。
刚才的话语，既是试探他的来意，也是测试苏鸿的应对之策。
若他在钟轩的威慑下，仍能言之有理，甚至拿出更重的筹码以求商行翻身。
钟轩或许会另眼相看，顺势收归麾下。
留他做个吉祥物，打击沈天麟在港岛药业界的地位。
岂料他竟毫无胆识？
即便接受，恐怕也会被沈天麟玩弄至死。
钟轩这里并非垃圾堆，岂容废物滞留？
见苏鸿狼狈离去，陈庆明才敲门进来，低声道：“老板，各商行的老板都已到齐，只是沈天麟还未到。”
“那是当然！”
对此，钟轩毫不意外，淡笑道：“沈天麟虽被我折断羽翼，断其一足，但他毕竟是港岛医药协会的会长，掌控着港岛半数常用药品的命脉。”
“如此显赫身份，他若早早到场，那才奇怪！”
说完，钟轩从容地点燃一支烟，对陈庆明道：“你先准备些瓜果茶水，招待其他商行的老板。”
“待沈天麟到来，再唤我进办公室。”
“今日，我要见识见识这位在港岛医药界一手遮天的大人物，究竟有何神通广大的本事？”
沈天麟虽位高权重，港岛药业界无人敢不敬，但这里是钟轩的地盘，岂能轻易示弱？
况且二人早已撕破脸皮，无需顾忌表面礼节。
港岛其他药商敬他，只因他握有货源。
而钟轩已无此忧虑。
虽星辉医药商行规模不及祝兴商行，但港岛的高端药品已有两种在他手中。
与沈天麟的常用药品算是旗鼓相当。
故钟轩无需依赖沈天麟供货，以稳固星辉商行的利润。
无欲则刚，今日钟轩不给面子，实属情理之中。
片刻后，钟轩即将抽完烟，陈庆明敲门进来，低声道：“老板，沈天麟来了，但他的态度嚣张。”
“一来就坐上了主位，还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
“此刻他正以主人姿态与其他商行老板交谈。”
闻言，钟轩面色平静，掐灭烟蒂，起身缓步走向星辉医药商行的大会议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