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除去每日收菜成本与些许生活费,他几无开销。
每日纯利三十港币,虽知钟轩不在意,他仍认真记账。
今日如常,何明辉驾车抵达军营,大胡子军需官早已熟识他。
其他菜农的蔬菜,军需官会验新不新。
何明辉的蔬菜,则直接过磅入库。
卸货门口,何明辉掏出记数纸条。
待英籍士兵确认重量无误,蔬菜便搬入仓库。
正欲离开,军需官走来,用怪腔华语道:“有事需你相助。”
“何事?”
何明辉起身,擦汗问道:“需何种蔬菜?”
“我回去便打听,若急需,午后为你送来。”
军需官曾多次让他为高级将领买合口之菜。
他以为今日亦是如此,帮他购买稀蔬罢了。 “非也,非青蔬之故,乃有他事!”
胡须浓密的军需官上前,拍了拍他的肩,笑道:“你乃可靠之友,这几日观察可见。”
“尔送菜者众,唯你最为诚挚。”
“你不欺我等武夫,不以微蔬换重物。”
“且常助我妻儿,独赠稀蔬。”
“然仓库物资已稀,须往市集采买。”
“你之诚实,感动我不止,亦动我军营之统帅,布鲁斯上校。”
“故我欲命你为我军营之粮蔬供奉!”
言至此,军需官自怀中取出一纸,递上,笑道:“此乃军眷所需粮蔬之数。”
“购妥后告知于我,我军车自会运回物资。”
“若银两不足,我亦可预付你一部分。”
“未知你可愿助我军营一臂之力,接此买卖?”
次日破晓。
钟轩刚用完早膳,坐在家中榻上,翻阅一份全鹰文的财经报。
观此并非纯为消遣,鹰国排外之心甚重。
诸多即将推行之策,仅见于鹰文报端。
意在使不懂本国言语之华人,无法寻得生财之道,唯有依赖鹰国人才能在港岛安身立命。
此亦为鹰国内阁排华计划之一。
报纸阅毕,未及放下,门外便传来敲门声。
回首望见昨晚劳累至深夜,此刻仍沉睡的媚媚,钟轩无奈摇头,起身开门。
“表弟!”
门甫开,何明辉一脸紧张立于门外,似遇重大难题。
“阿辉,进来坐吧!”
见其状,钟轩微笑,让其入内。
待何明辉落座,方问:“今日来访,有何事需助?”
“超哥,昨日送菜之时……”
闻言,何明辉立刻紧张起身,详述昨日之事。
言罢,不安地立于原地,似犯了错般。
“军需官让你代购粮蔬?”
钟轩倚靠榻上,轻搁脚于几上,笑道:“那你去做便是,已做了几日。”
“此事你应已熟悉,还需问我?”
“当初我劝你勿赚洋人之钱,就是为了此刻。”
“若你如其他菜农般,欺鹰军,视其为愚,此事岂能轮到你?”
“洋人非真愚,无用之物多取些许无妨。”
“但真要付钱购物时,自会找最老实之人相助。”
“如此大好机会,岂非降临于你?”
本以为军营易物之事,至少需月余方见成效。
未料菜农竟如此狡猾,短短时日便掏空军营仓库。
然如此也好,何明辉得军营信赖,可大赚一笔。
“超哥,此事我做不来!”
何明辉低头,手覆额上,局促不安道:“洋人要我租一小库,存放粮蔬,又要我注册公司。”
“还要我在汇丰银行开户,便于他们直接转账货款。”
“此事太过复杂,我只会与菜农讨价还价,不懂做老板。”
“不如表哥你来做,我继续给洋人送粮蔬,如何?”
他本性老实,军营易物之事才刚上手。
现骤然接手如此大摊子,每日供应数千人食粮蔬。
他人或欣喜若狂,他却只感惧怕。
生怕搞砸,遭钟轩责备,更怕被鹰国兵追责。
“洋人让你开公司,为方便账目!”
钟轩点燃一支烟,吐出烟圈,解释道:“送菜如旧,缺啥买啥。”
“只是钱每月结算,烟酒转为一次性存入银行。”
此事钟轩自派何明辉去军营易物时便预见。
故对此结果,他毫不意外。
钟轩所需者,军营人脉而非微薄菜利。
何明辉得此良机,钟轩亦不介意提携,让他赚些钱孝敬双亲。
“我以前都是收现金和烟酒的!”
闻言,何明辉面露苦涩,委屈道:“洋人说会转账,万一银行没钱怎么办?”
“我当巡城马时,见过太多言而无信之人。”
“万一洋人食粮蔬而不付钱,我们岂非损失惨重?”
见其懦弱,钟轩心中颇无奈。
对不知福之人,钟轩不愿多费唇舌。
看来若不参与,何明辉始终心有疑虑。
思及此,钟轩当即吩咐:“如此,你去找跛聪,让他在社团中帮你找师爷联系律师,然后注册公司。”
“本金我出资四万港币,占八成,剩下两成算预支你一年薪水,凑足五万港币,作为公司资本。”
“五万在公司账上,对你这粮蔬公司已是雄厚资本。”
“往后盈利你拿两成,八成归我,公司由你全权负责,有难处再找我,明白了吗?”
“一万?”
何明辉瞪大眼,问钟轩:“表哥,岂非我现在就欠你一万港币?”
“不算你欠我!” 第14章
遣走何明辉后,钟轩伸手拂平桌面的报纸。回返楼上,穿戴完毕,正欲出门,忽闻门外敲击声。开门一瞧,只见洪棍码头的狗仔星立于门前,气喘吁吁。
狗仔星见着钟轩,连擦汗都来不及,急促道:“钟大侠,刚收到线报——”
“陆警、水警与海关联手,已查封兴和、福顺等五家公司的所有码头药材库!”
闻言,钟轩嘴角微扬,一抹淡笑浮现。
石益明身为港岛工商管理处处长,统管工业署、海关署和贸易署三部门。水警虽名义上归属警务处处长管辖,实则海关对其有直接指挥权。
海关与水警合力,钟轩并不意外。让他惊讶的是,陆警这警务处的命脉竟也介入此事。看来石益明欲借此机会扩大影响,拉拢同级别的官员共襄盛举。唯有众人利益交织,他的地位才能稳固如山。
既然石益明要玩大,钟轩也不介意奉陪到底。思及此,他挥手对一旁的狗仔星下令:“和群英现有两千兄弟,我所求不多。”
“叫跛聪出三百人,分三队,密切监视海关动向,看他们将货藏何处。”
“这三百人就驻守仓库附近,无论赌博还是闲逛,务必守住仓库。”
“非洋人者,即便是华籍海关人员,也一并拦下。告诉他们,若不想家破人亡,就别靠近码头,勿与任何人接触。”
“强行闯入者,不论身份,先废了再说。兄弟们若有伤,医药费直接去星辉报账。”
“被捕之人,我让阿洛保释,即便杀人,星辉也会出钱找替罪羊。”
“现在只一句,看好码头,事后好处少不了和群英的,明白吗?”
“钟大侠,清楚!”狗仔星点头,转身疾步离去,直奔码头。
钟轩望着他远去的背影,脸上浮现出深意的笑容。此次,他要光明正大地剪除沈家的羽翼。不知沈天麟如何应对?
兴医药商行的书房里,沈天麟手持水壶照料着室内的花草。此时,沈忠一瘸一拐地闯入,未敲门便焦急地喊道:“老板,码头传来消息,与我们合作的五家商行仓库全被海关查封了!”
“什么?”沈天麟一怔,放下水壶,皱眉问道:“别急,详细说清楚!”
沈忠不敢怠慢,立即汇报今日所得。沈天麟闻言,眉头紧锁,手搭在电话旁喃喃自语:“阿成为何不事先通知我?”
他口中的阿成并非寻常人物,海关行动队长,位低权重。因其掌控具体行动,故海关风吹草动,他总是第一时间知晓。许多商会对海关署长的贿赂,通常也经由他传递。因此,沈天麟不惜重金收买了他。
然而今日,仅查封与沈家关系紧密的五家,明眼人都看出有人针对沈家。一贯可靠的阿成竟未事先告知,令沈天麟感到异样。
想到这里,沈天麟立刻抓起电话,拨通号码:“我是沈天麟,让你们行动队长阿成接电话!”
片刻后,电话那头换了声音:“沈先生,有何事?”
沈天麟深吸一口气,预感不妙,追问:“我合作的五家公司遭海关查封,究竟是怎么回事?”
“请告诉我详情,我找人解决此事”
“沈先生,非我不义!”电话中传来一声苦笑,“此次行动是由工商管理处的石处长和警务处处长联合下令,查封仓库亦是陆警和水警联合执行。”
“我们行动队无从插手,自然不清楚详情。沈先生,此事恐难以压制,还是想想得罪了何方神圣吧。”
话毕,阿成立即挂断电话,不给沈天麟提问的机会。
“警务处处长与工商管理处处长?”沈天麟脸色铁青,狠狠将电话摔在桌上,怒火中烧。这两位权贵,沈天麟从未攀附。究竟是谁,能有如此能量对付他?
沈家虽在医药行业颇有影响力,但多数是随风倒的势力,唯有这五家才是心腹。若这五家商行无法翻身,后果堪忧 第15章
&34;让他们进来吧!&34; 沈天麟吩咐,拂去案头的尘埃,重归书案之后,沉声道。
片刻,门外五位商人鱼贯而入。待众人落座,一人起身,直截了当地发问:&34;沈盟主,我们的处境,你应该清楚了吧?&34;
&34;嗯,我刚刚得知。&34; 沈天麟对他们的来访并未显出丝毫惊讶。这些商人虽依赖沈家生存,但在外亦是富甲一方的华商。
&34;那你打算如何应对?&34; 兴和商行的苏洪站起,皱眉问道,&34;明眼人一看便知,这次行动针对的就是沈家。若你不助我们,怕是我们这些商行难以为继。对方能截我们五家的货,自然也能对付其他小商行。若你不速决此事,任其蔓延,只怕港岛药盟的主导权,不再由你掌控!&34;
闻言,沈天麟面色骤变,紧握茶杯的手青筋毕露。这是赤裸裸的威胁,自他崛起以来,尚无药盟领袖敢如此对他放肆。
沈天麟倚在椅背上,点燃一支雪茄,脸上尽是冷硬的漠然。此情此景,令在场者惶恐不安,手足无措。
半晌,沈天麟将半燃的雪茄搁置一旁,指向苏洪,问道:&34;你想脱离药盟,自立门户?&34;
&34;沈盟主,非也!&34; 苏洪连忙摆手解释,&34;港岛药界,谁敢在您面前妄言自立,皆因大家……&34;
连续受苏洪质问,沈天麟的怒火已至沸点。他抓起半燃的雪茄,直掷向苏洪面门。雪茄上的火星溅在他脸上,烫得他慌乱失措,险些被身后椅脚绊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