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关的月格外亮。黑夜中,隐约看见追星顺着马路,直奔村庄而去。
“不对,好像受骗了,马背上根本没人。”
一人刚醒过神来,就迎上傅惜年的鞭子。
“咻!”
一道破空之声,那人敏捷的趴在马背上,另一人手提刀向她攻来。
傅惜年长鞭顺势一技倒抽,鞭梢缠住马前腿,用力一抖,连人带马“二、二”长嘶着倒了下去。
此刻,只听远处的追星也是一声长嘶,它中了拦马索!
一群小喽啰,十个也比不得她的追星!
傅惜年双腿一夾,纵马而去。
结果看见对方已经杀成一团。
这就是刚才那些人说的北大营巡查队吗?
她猛然收紧缰绳,双指弯曲夾住唇瓣,气沉丹田,猛的一吹
——“咻!”
声音像一道箭矢,冲破夜空。
追星听见主人的呼唤,一声长啸,挣扎着站起来,循声见她,打了几个响鼻,穿过刀光剑影,奔驰而来。
本来还想最后一搏的两个家伙,见她除了手里带刺的长鞭,身后还背着剑鞘,而且那架势,根本没当他们是一回事,对望一眼,一个向东一个向西勒马便跑。
逃命的速度,比之前不知快了几何,瞬间便隐没在夜色中。
傅惜年不作犹豫,迅速加入到另一方战斗。
可,单方面的虐杀……人已经死光了。
她看不清是敌是友,黑夜中,一身戎装的汉子正向她走来。
哦,看来是巡察队胜了。
可她哪里顾得了那么多?线索一断,再要想找到可就难了。翻身上马,折返而去。
她得去找那个妇人!
她的追星,之所以取名追星,正是因为它更善于夜行。
此刻,它驮着傅惜年一骑绝尘。
戎装汉子一见,也翻身上马,追了上去。
之前那户人家依然亮着油灯,可傅惜年却是远远的就闻见血腥气,心里直往下沉。
上前一看,刚才挽留她的妇人倒在血泊中。身旁是她的孩子,也是早已没有了呼吸。
她眼底燃烧着怒火,“又晚一步?”
俯身将孩子放到他母亲的怀里,一把扯下门帘,盖在他们身上,心里五味杂陈。
这个女人之前骗她,原来是因为被要挟的。
戎装男人站在她身后,默默看着她做完这一切,上前搀起她,“走吧,后面会有人来处理的。”
傅惜年这才抬眸看向男人,比自己少说高出一个脑袋,宽肩窄腰。手里长剑滴血,气势逼人。下颌被浓密的胡须覆盖,目光缓缓上移,才发现男子飞眉入鬓,鼻似悬胆,眸如朗星。
四目一碰,一头栽进他如渊的眸子里。
他的看向自己,竟那般温柔……
“四王爷!”
一声惊叹,傅惜年立刻感觉失礼,后退一步,福身道:
“民妇见过四王爷!”
谢景珩勾唇一笑,双眼狹长,一排洁白的牙齿在暗夜里闪烁着一抹亮光。
“这里没有外人,不用多礼。”
傅惜年起身:
“没想到……”
两人都异口同声,突然就止住了。
谢景珩一抬手,温声道:
“你先说。”
他还是如小时候那般自带一种儒雅的气质,总是让着她。
“我来看看我父亲。”傅惜年一抬头,看向暗夜,眼眸里竟然蓄着泪光。
这是她第一次在外人面前说起父亲时,心里酸涩,没有忍住。
“嗯。”谢景珩嗯了一声,想说一句,“你胆子真是太大了。”最终还是咽了下去,道:
“走,带你回住处。这里人少不安全。”
说着,示意她先上马。
傅惜年也不客气,翻身上马,谢景珩紧跟其后。
她一回头,他人已经骑在马上。两匹马并肩前行。
“不是说王爷身体……”傅惜年蹙眉,看他手里带血的剑,看他飞身上马的英姿,哪里来的命不久矣?
那傅惜月因此逃婚,害父亲被贬……
不然,何来今日?
“陛下本意是让老师重整北大营,没想到烂成如此。”谢景珩沉声道。
“重整北大营?王爷的意思,是我父亲并非带罪之身?”傅惜年差点惊掉了大牙。
“是的。老师被贬,只是表象,是为了掩人耳目。”谢景珩眸光幽暗道,“他是带着陛下的上方宝剑来的!可没想到北大营这些人,竟是如此猖狂。”
……
他的话如一阵春雷,在傅惜年心里炸响。
原来,父亲是带着圣上旨意来的?所谓的被贬,只是为了掩人耳目?
她想起入宫求见陛下的情景,她在金銮殿前跪到文武百官下朝,陛下却马不停蹄让常公公传自己到太和殿,然后私下接见了她。当时见自己跪地不起,还离开龙椅亲自来搀她,而她心里在无声的抗拒着这个将父亲贬谪之人,所以,竟是后退两步……
若不是对父亲的亡故心怀愧疚,一个帝王,哪容得了她这般恣意妄为?
又哪来的下旨和离,还同时赋与她夫婿子嗣可承袭爵位的诸多荣耀?
她再次想起挂在陛下身后的龙渊,那曾经是父亲的剑!
双方陷入沉默。
她不知道该仰天大笑,还是该痛哭一场。
父亲被贬,她和母亲受了多少冷眼和奚落?
此刻,这一切都释然了。
“放心,陛下一定会还安定侯清白的。”谢景珩柔声安慰。
“王爷来这里是?”傅惜年压住自己的情绪问道。
是的,她压根儿就没想过在这里会遇见他。
“本王一是查老师被害的原因,一是完成老师没有做完的事,重整北大营。”
“有眉目了吗?”
“有,已经到了关键的时刻。”他说。
关键时刻?意思是双方的较量已经摆到桌案上,不得不进行白热化的争夺了吗?
“王爷为何住在杨树村?”她问。
“应该和你是一样的目的,我也是昨天才得到消息,说老师当初带回去的孩子……错了。”
傅惜年直奔杨树村的时间,就已经信了这件事,但是现在听见同样的结论,仍然难以接受。
“那弄错孩子的事,确定是真的?”她再次确认道。
谢景珩扭头看她,眸色如膝,疑眉道:“你不要激动,也许这原本就是对方的迷魂阵。”
“王爷的意思是?”
“人已经没有了。”
“没有了?王爷告诉我,没有了是什么意思?”
谢景珩想起村民的描述,那个少年和傅惜年何止是三分相像?但是真要告诉她实情,也实在是太残酷了。
想了想,到杨树村以后反正也瞒不住。双腿一夾马腹,加快速度道:“你跟我来。”
说着,他将傅惜年带到杨树村后面的小沙丘,那里早已围着一堆北大营的士兵,他们的面前是一座新坟,“本王是想,将他和老师葬在一起。既然现在你来了,就由你来做主吧。”
说着,伸手扶住她,生怕她一悲伤,弄伤自己。
傅惜年怔怔的看着对方,抑制着心里的激愤道:
“王爷是如何确定,这里埋着的就是我那个未曾谋面的弟弟?”
谢景珩点了点头,朝身旁的夜鸢使了个眼色,“叫胡婶过来。”
“好的。”很快,衣鸢将胡婶带了过来。
谢景珩自己则站到傅惜年面前,不让胡婶看见她,又吆喝众士兵:“打火把的,你们过来两个。”
众人都不知道他要干什么。有两个打火把的士兵就依照他的吩咐站在他的左右两边。
火光下,傅惜年看见他脊背挺得笔直,一手招呼众人,另一手却反过来握着她的手腕。
她忽然感到非常难为情,想把手挣开。结果,对方的手像钳子一样扣住她,越挣越紧。直到他安排好一切,才转身捧着她的脸,温声道:
“你就保持原有的样子。 不要紧张,不管看见什么都不要介意,好吗?”
傅惜年好久没有这样被人在意过了,在她的印象里,眼前的四王爷就和陛下一样,如兄如长。
一股暖流在她的心里荡漾开来。
难道他就这么让自己确认,埋在坟里的人是自己的弟弟吗?也罢。
“好。”她简短的说了一个字,却好似用了浑身的力气。
胡婶也不知道这位王爷又把她们叫到坟墓前,到底要干什么?
难道是要杀了她陪葬吗?
自己好不容易收养一个孩子,他们竟然说是什么大臣的儿子。
她一个乡野妇人,哪里知道什么大臣小臣的。
胡氏又被带到儿子的坟前,吓的瑟瑟发抖。
“胡婶不必紧张。本王只是让你认一个人,认识就说认识,不认识就说不认识,好吗?”
谢景珩又转身,看胡氏如此紧张,耐心安慰道。这边却还是抓住傅惜年的手腕不放松。
那感觉,一旦松手,这人就会跑得他再寻不到一般。
“胡婶,你看看我背后的人。”说着,挪开身子,反手揽住傅惜年的后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