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氏已经麻木了,连装晕的绝招都不记得施展。
常兴德看着跪在香案前的傅惜年,眼神宠溺,唱道:“傅惜年,领旨谢恩吧。”
她立刻福身道: “民妇傅惜年领旨谢恩!”
蒲碧瑶满心欢喜,急忙搀起她,“惜年,大喜!!”
傅惜年点了点头,想起自己跪在陛下面前时,他也这么探出手,似要扶她起身,但她后退两步,无言的拒绝了,以为陛下应她请旨和离是权宜之计,结果不是。最让她吃惊的是陛下如何知晓她让潘图战偿还七千八百二十二两银子?
心绪忐忑,于是回道:“雷霆雨露均是天恩。”
她的后半生,只想一个人安安静静的过。
不想这时,常兴德却凑近她耳边道:
“传陛下口谕:太后年迈孤寂,希望被人惦记着,陪她喝喝下午茶。朕国事繁忙,傅惜年你就择机代朕尽孝吧。”
择机、还代朕尽孝?
她和陛下竟然如此亲近吗?
凭什么?
短短宣读圣旨这功夫,齐氏好像在大海的风口浪尖挣扎。忽的被抛上天空,突然又拍下海底。此刻像被拍上沙滩的幸运儿一样,短暂的失神后,恢复了理智,顾不得双手钻心的疼痛,努力着想冲向傅惜年。
刘氏自然不敢忤逆,扶着她走近目标,老太太竟然做戏一般挤出两行热泪,拉着傅惜年的手:
“年儿啊,你和陛下有如此交情,为何重来不说?为母若是早知道,怎能如此怠慢,当是时常催捉你进宫替陛下尽孝,陪太后喝下午茶。可惜这一年来,你的时间都磋磨在为母这副残躯上,不该,真是不该啊。”
傅惜年淡淡的抽回手,冷声道:“在娘家时,我是首辅千娇百宠的女儿,是皇子们的伴读,是受太后惦记爱护又宠溺的权臣贵女。可嫁到将军府,如你所言,生是潘家妇,死是潘家鬼,自当替将军府操心劳神,孝敬公婆,哪里还有时间进宫陪太后喝下午茶?”
齐氏一脸悔不当初,“都怨你对将军府太过用心。你若说明清楚,为母如何不让你去?人生在世,一切都是浮云,唯有情谊无价。年儿对将军府的付出,全府上下都记在心里。惜年你既然能求陛下赐旨和离,自当也能请旨赐婚。惜年,所有的过错为母都不计较,你再去请旨赐婚,和老二相守白头,好不好?就算为母求你了。”
说着,作势颤颤巍巍就要跪下,却不料傅惜年轻哼一声,早已转身离去。
爱跪,你就跪去吧?
反复无常又自私极致的小人,她是多看一眼都感觉污了眼睛。
刘氏无奈劝道:“母亲,算了吧。二弟妹她去意已决,将军府与这泼天富贵失之交臂,实在是命不该有。”
“刘氏,你就惯会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是吧?哪就失之交臂了,还有的是机会。扶我上轿!”她双腿颤颤巍巍,言辞可是激烈的很。
……
回到口惜居,本以为王夫人和蒲碧瑶两人身边的丫鬟,另外还有两个小斯和车夫,加上傅惜年的人,忙个小半天就能把嫁妆收拾归一。
岂料,圣旨一到,灵儿已经自作主张,把这一喜讯传回安定侯府,一群丫鬟婆子小斯,加上从将军府缱送回去的管事们,以及家丁护院,在秋伯的带领下,浩浩荡荡的开到将军府,早已把她本就不多的嫁妆打点妥贴,装车待发。
她傅惜年与将军府,从此一别两宽,生死无关。
可是,潘图战哪里甘心?
他追上来一把抓住傅惜年的手腕,双眸泛红,似有万语千言。
傅惜年一把甩开他,沉声道:
“男女授受不亲!潘将军自重!”
潘图战收回手,却执着道:
“我只想问一句:当初我疆场撕杀,你那些牵肠挂肚的家书、那些字字句句嘱咐我杀敌不忘保全自己的话,都是假的吗?我刚刚宣布请旨赐婚的事,你就入宫求见陛下请旨和离吗?”
“潘将军,此刻纠缠这些,还有何用?”
“如何没用?只要你心里有我,我便是还你这一年为将军府的付出,也在你安定侯府门前长跪一年,以诚相求,重新娶你过门!”
“呵呵!你还是想想,如何谨遵圣旨,第一,从此两家不起纠葛,死生无关。第二,在迎娶新妇前偿还白银七千八百二十二两。不然,莫怪我以抗旨不遵之罪,将你告到大理寺去!”
说罢,傅惜年不屑多看他一眼,拂袖而去。
齐氏坐在软轿里,被人抬到门口时,只见潘图战孤零零站在那里。
“那傅氏就是个心狠的,以前温温柔柔的样子,全是装出来的。”她咬牙道。
是啊,她以前温温柔柔的。
潘图战记得上门求婚的时候,她还在向教习嬷嬷学规矩,他就站在院子里看,一颦一笑学着贵女的端庄娴静,却总抹不去硅云山上烙下的风姿绰越。
嬷嬷挑剔,岳母却说:罢了罢了,她要嫁的是驰骋沙场的少年将军,还是带着几分英气般配。
那时候,他把她爱到骨子里。
他没有通房丫鬟,未经人道,信了母亲那句一生相守一人到白头。
但是,回到北境军营后,大漠孤烟,长河落日,让他遇到了傅惜月。
她接近他,勾引他,让他食髓知味,欲罢不能!
她一边在他的身子下承欢,一边告诉他,她愿意他娶更多的女人,甚至西域的、白山的,集各种风情,让他尝尽人间幸事。
他沉沦了。
她说,男儿该当如是。
于是,傅惜年成了狭隘、自私、不解风情的女人!
用月儿的话说,婚礼都举行了,她为何不主动一点,将自己的身子给他?
若是她,策马扬鞭也要追上去补足他。
要不,万一沙场不敌,战死呢?他岂不还是个未享受成人之乐的可怜儿?
彼时,他觉得月儿懂他,与远在京城可望不可即的傅惜年相比,她触手可握。
她展颜一笑,她承欢娇喘,被夜露湿了头发、被砂砾咯破肌肤,只为让他拥有男人的幸福。
潘图战越想越不是滋味。
突然,他思维一个跳跃,看向他的身边人,眸含怒意:
“母亲!你告诉我,昨日岑嬷嬷给我吃下的东西,从何而来?”
齐氏目光闪烁,顾左右而言他。
“告诉我!”他怒气翻涌,不容置喙。
“我……我能有什么办法?都是你那新妇的主意,说不能让那傅惜年全身而退。”
“所以,你就拿你儿子……哼!!”
他气的一跺脚,愤然道: “小伍子,牵马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