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侯府,傅惜年直奔皇宫,在金銮殿前跪了足足两个时辰,才被常公公带到御书房。
宣文帝敛眸,任傅惜年额上的汗珠一滴一滴砸在地板上,良久,才开口道:
“你起来吧。常兴德,赐坐。”
“民妇不敢僭越。”傅惜年固执的跪在地板上,俯首道。
“不敢撍越?朕赐坐都敢拒绝,我看你是敢的很!”宣文帝沉声道。
常兴全眉目一转,立即上前虚虚的扶了她一把,笑吟吟道:“傅大小姐,陛下怜爱,不可不恭,起吧。”
“民妇有一事相求,陛下若不应允,愿 金銮殿前长跪不起!”
“又使小性子?可知此乃御书房,非当初的御花园。”宣文帝闻言,觑着堂下女子道。
说起御花园,他脸上掠过一抹柔色,被常兴德飞快的捕捉在眼里。
“……”常兴德拂尘往肩上一甩,讪讪的笑了笑,话还没说,只见陛下薄唇一启:
“出去!”宣文帝眉眼一凛,冷声道。
常兴德收敛笑容,立刻弓身退了下去。
宣文帝再次看问跪地不起的傅惜年,指腹在桌案上轻弹着道:“惜年啊,你父亲为大晋呕心沥血死而后已,朕记在心里。为潘图战赐婚,实乃安抚边关将士之心,因此伤害到你,等他们大婚之后,你要什么朕都可以答应,好不好?”
他讪笑着,看见一动不动的傅惜年,那点笑容正在退潮。
天子赐婚,一言九鼎,岂可受你胁迫而改变主意?
潘图战和傅惜月大婚之前,你得懂事沉默。
傅惜年抬头,目光坚定拱手一礼道:“臣女并非不知君上一言,真金石也。只求陛下赐民妇一纸和离书!”
“和离?!”宣文帝闻言,双臂紧紧按在桌案上,差点惊起!
她要的不是自己收回旨意,而是和离?
“没错,和离!”傅惜年挺直脊梁道。
宣文帝目光在她脸上停了数息,“你可知和离妇的苦楚?朕虽然下旨潘图战娶妻,可并未承诺傅惜月嫁进将军府后一定得受到善待……”
言下之意,你傅惜年如何虐她,我谢景琛都看不见。
“民妇此生不仅与傅惜月不共戴天,更是因潘图战背信弃义,不屑与之同列,羞与为伍!”
宣文帝颔首,心道:年姐儿啊年姐儿,在将军府磋磨一年,仍似这般倾国倾城!精致的五官,璀璨的双眸,羊脂玉般洁白的肌肤,娇艳欲滴的唇瓣……整个恰似盛开的鲜花般迷人!
……你可知若不是这倔强的性子,他日便是拱手后位,朕也舍得?
真是白白便宜了那潘图战!
帝王飞眉入鬓,眸若星辰。暗黄色九爪金龙龙袍自带光芒,腰封紧贴在劲瘦窄腰,凛冽的威严和霸气,更让人感受到一种超脱凡尘的气场。
他展颜一笑,起身,离开座位,阔步而至。站在傅惜年面前,探出如玉手掌温声道,“别跪着了,起吧。”
傅惜年看见面前男人示好的玉掌,双手一提裙??站了起来,“谢陛下抬爱!”
说着,后退两步,眉目中是压抑着的疏离。
宣文帝收回手臂,眸光一暗,“怎么,真把朕当天子了?忘了要朕给你摘梅花的时候了?”
“民妇不敢忘记。但是如今君臣有别,何况是民妇。”傅惜年说着,缓缓移开目光,却瞥见书案后悬着的一柄宝剑。心中一颤,顿时收回目光。
是的,那是他父亲的龙渊!
没想到,竟然在这里?
他倒是很看重与父亲的师生情谊,可为潘图年赐婚的时候,怎就把一切都抛之脑后了?
无妨,她不过求一份和离书而已。
“你当真要和离?”谢景琛心中漾起涟漪,面上却关切道。
“当真!”傅惜年银牙一咬,坚决道,“那潘图战背信弃义,不屑与之同列,羞与为伍!”
“那你和离后如何打算?”宣文帝点了点头,忧心道。
“如今侯府无子,爵位空置有负天恩。我回府之后,寻一可信之子过继至父母名下,继承安定侯爵位,不让祠堂断了香火。”
谢景琛眸光一亮,没想到她自己身处逆境,还有如此孝心,老师教导出来的姑娘,当真有胸怀。
“好吧。朕应下了,你回吧。”他将手背在身后,侧目看着傅惜年,一脸宠溺。
傅惜年福身告退,谢景琛沉吟一阵,估计人已走远,沉声道:“常兴德,摆驾寿康宫。”
……
寿康宫。惠太后正在摆弄她的“媚儿”,就看见一抹明黄的影子。
“儿臣给母后请安!”
惠太后看看天色,已过午时,它是请安的时候吗?
她会心的笑了笑,将手里的剪刀递给庞嬷嬷,对宣文帝道:“起吧起吧,没有外人的。”
见宣文帝坐下,眸色一暗又道:“听说你下旨,将你老师那庶女赐给潘图战为妻?”
“母后真是心明眼亮。”谢景琛颔首道。
“哀家心明眼亮,可皇帝怎么就犯糊涂呢?”
“实在是那潘傅二人在金銮殿前跪了整整两日,朕见他二人此战作为先锋,实在是军功卓著,不好寒了将士们的心,这才不得已下旨。”
说到这里,谢景琛眸色一亮道。
“母后可知,这也并非坏事。刚刚傅惜年入宫,请旨和离!”
“请旨和离,正合你意?当初为了拉拢萧家,已立萧玉儿为后,你坐上这个位置仅仅两年,如今边境纷争不断,朝中人心不齐。皇帝莫非要让好不容易安静的后宫再起波澜?”慧太后认真道。
“儿臣是想,妃位空悬……”谢景琛道。
“皇帝也知道是妃位空悬?但这个位置你不是默许给范家了吗?现在你不但不给,还将它给一个和离妇,若皇帝是范家当作何感想?”
那就是他范尚书的嫡女,不如安定侯府的和离妇。
谢景琛眉头一皱,略略颔首。
“何况,你和傅惜年从小玩到大,难道竟不知她的性子?便是给了妃位,对她也是一种折辱!”惠太后又语重心长道,“那潘图战以为从皇帝这里请了一道赐婚的圣旨,她就不敢怎的。结果你也看见了?”
宣文帝一听,立刻想起她说:“潘图战背信弃义,不屑与之同列,羞与为伍!”
是的,他好不容易坐上那个位置,怎舍得因为一个女子,再起动摇?
何况,恩师傅正一已经不在……
罢了,再想别的,补偿她吧。
“儿臣赐婚潘图战,当真是不妥。”谢景琛言罢,福身告辞。
庞嬷嬷凑近她身边道:“太后……”
惠太后手一扬道:“后宫是皇帝手里的一杆秤,文武百官眼睁睁看着,那平衡岂能随意打破?傅正一,哎,可惜了!年姐儿这丫头,和离了到底怎么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