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自己的院子,傅惜年久久的望着月亮门上那块“图惜居”的牌匾出神。
图: 潘图战;惜: 傅惜年。
这是她搬进这个院子后,特意命工匠重新雕刻的匾额。
“灵儿,记得吗?当初,婚宴正在进行,潘图战合巹酒都来不及喝,就领命奔赴北境。我原本想的是等他归来后夫妻相敬如宾,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可现在想想……
好一句只要你恪守本份,夫人该有的体面都会给你。他当我傅惜年是要靠着他的施舍过一生吗?
——嗬,好讽刺啊。”
她摇了摇头,声音发颤眼里蓄着清泪。
“小姐,姑爷他太不像话了。”灵儿忿忿道。
“什么姑爷?他是他我是我。我和他没有夫妻之实,哪来的姑爷一说?”傅惜年冷声道。
语落,她化身一抹倩影纵跃而起,手掌拂过门眉。
刹那间,一片尘埃弥漫在空中。
灵儿打了两个喷嚏,闭紧双目使劲摇头,不断扬手搧着呛人的尘埃,“小姐……”
她的小姐又要干什么呀?
再睁开眼时,图惜居的图字变成一个干巴巴的“囗”字,再念这几个字感觉怪怪的。
“小姐,你这是挖了那位图将军的心肝五脏么?”灵儿嘻嘻直乐,全然忘记脸上的刺痛。
傅惜年颔首,“当然,那本就是个没心肝的东西!”
曾经当众许下诺言,成婚后绝不纳妾的将军,一年而已,又带回一个所谓平妻,偏偏是那个费尽心机爬床女人所出的庶女,还拿请旨赐婚压她?
可不就是个没心没肝的东西吗!
“口惜居!”
灵儿又念了一遍,吹了吹面前飘浮的灰尘,咧嘴一笑,两排贝石般的牙齿出现在布满灰尘的唇里。
她开心,因为隐忍一年多的小姐又回到硅云山时的样子了。
这一年来,就连当初侯爷死讯传来,她的小姐都义无反顾一心为将军府劳碌,不曾有过一句怨言!!
傅惜年见灵儿入神,手指在她鼻梁上一刮:
“我一会儿要回娘家。你让忠伯和云娘把我们的人招呼过来,府里的账本总结一下;然后这一年我为府里花出去的银子也列一张清单出来。接下来谁的话也不要听,从今天起,侯府过来的所有人,吃喝拉撒都在口惜居。”
她嫁进将军府以后,为了替公中省钱,除了老夫人屋子里的丫鬟婆子没有动,把各院管事的通通换了一遍。顶上去的人当然继续在侯府领月例,却在将军府出力,他们忠诚的是谁自然不言而喻。
“嗯!好的。”灵儿笑道。
“洗把脸再出去,瞧你那花猫样,别丢我的人!”
灵儿眼眸里蓄满迷惑,忽闪着一双无辜的大眼睛,睫毛一搧一搧的,“还不是大小姐闹的?”
城南大街住着的都是京城高门显贵。
安定侯府傅家与将军府潘家就一街之隔,一个在东一个在西,不到一刻钟傅惜年就到了娘家门口。
越靠近香兰居,她的心就莫名紧张起来。
是哦,潘图战是母亲亲自为她挑选的夫婿,为了让她当好潘家妇,当初还特意从宫里请了教习嬷嬷,教她如何做一个名副其实的京城贵女。
母亲如此在意这份姻缘,现在却变成这个糟糕的样子,她该怎么向母亲解释呢?
还有,傅惜月当初入宫选秀,常规的做法,她逃跑后,父母着眼于家族利益考虑,怎么都该让她顶上去,嫁给四王爷才对。
可她已与潘图战有婚约在先,所以父亲宁愿承受失去当朝首辅之位,也没有透露半点让她违背心意而嫁入王府的意愿。
对没落的将军府,父亲可谓仁至义尽。
可那个一心宠着自己的父亲如今不在了……
将军府一家人的贪欲,却在她有意无意的纵容下,疯狂生长蔓延。
来到香兰居,母亲喊着她的名字迎了出来:
“年姐儿!”
“母亲!”
傅惜年眉心一拧,冲过去抱住母亲,心中一酸,叭嗒叭嗒的,泪珠子竟像断线一般滚落下来!
不为别的,就为这一年多的青春终究是错付了!
一见女儿这样,姜氏眼里蓄着泪花,潘图战携傅惜月在金銮殿前跪了两天,最终成功请旨赐婚的事,早已传得沸沸扬扬,姜氏听在心里,如何不气?
她摩搓着女儿的后背安慰道:“想哭就哭。回娘家了,痛痛快快哭一场,啊。”
傅惜年吸了吸鼻子,凝思半天终是说出那句令人晴天霹雳的话:
“母亲,我要和离!”
她的手不自觉的揽着母亲的腰,本以为这句话一出口,母亲会一个咧咀晕倒过去。
可谁知……
母亲竟然冲她点了点头!
她以为自己的眼睛花了,又是一把抹干眼泪重复一遍:“母亲,我要与潘图战和离!”
当朝女子和离后那是多么的艰难,母亲怎会同意她和离?
本以为要闹上三两天,砸些瓶瓶罐罐的,怎知母亲这就同意了?
她感觉难以置信。
“别的世家女子从小就学诗书礼仪琴棋书画,而你父亲却将你送到硅云山习武,为的就是你将来不被人欺负。
至于别人家不愿姑娘和离,是担心影响家族利益和后面弟妹的嫁娶。这点年姐儿更不用担心。当初因为傅惜月的愚蠢,你父亲失去首辅之位都忍得,你只是和离而已。”
又算得了什么?
见她一脸茫然,姜氏又认真安慰道:
“如今,你父亲虽然不在了,但是还有为娘!”
傅惜年哪里敢想自己的母亲竟然如此通透?她不是不知,有的世家,宁愿女儿在夫家被搓磨至死,都不准和离的。借口伤风败俗,其实哪里又不是为了他们那点私心。
是啊,因为傅惜月,父亲失去首辅之位都忍得,她只是和离而已。
“有母亲撑腰,女儿什么都不怕了。”她扶着姜氏的双肩,心里一酸泫然欲泣道。
“只要不闹出人命,母亲永远站在你这一边。”姜氏安慰说。
“母亲放心,我不过是把自己给出去的东西要回来罢了。”
是哦,傅府钱再多,那也不是大风刮来的,怎能便宜了潘图战那畜牲?
姜氏关切道,“要不要的都不打紧,关键是你不要为难自己。”
“放过他就是作贱我!只要母亲不反对我和离,女儿自有打算。”说着,朝母亲福了福身,走了。
姜氏送女儿到门口,看见已经远去的身影,手搭凉棚喊道:“已经让秋伯给你装了一车冰,现在送到将军府去吗?”
傅惜年头也没回,冲她挥了挥手道:“不用!你女儿没那么娇气!”
想她傅惜年也是从硅云山下来的弟子,若三伏天要靠冰才能度过,岂不是有辱师门?
再说,她哪里是要回将军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