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是的，既然我门下两位弟子未定罪，又有我和璇玑长老担保，上仙再坚持囚禁他们，有何道理？&34;
&34;谈不上是囚禁。&34;上仙冷漠地说，&34;我没有苛待他们，每日供给食物不断，只是限制他们行动，并不过分。&34;
薛正雍此时的笑容已是冷笑：&34;不过分？据我所知，那牢洞不见日月，是关押重犯之地，上仙轻描淡写地说不过分，真是高明至极。&34;
旁边立刻有羽民护邑厉声制止：&34;薛尊主，请注意言辞！&34;
&34;怎么了，我言语有何不妥？我没侮辱你家上仙，所说之事句句属实，只是少了些客套敬意，并不过分。&34;
那羽民听薛正雍如此说，不禁更加生气：&34;你——！&34;
一只白皙如玉的手伸出来，拦住了他。上仙抬起头，对着薛正雍冷冷一笑：&34;曾听人间传言，死生之巅的薛尊主乃是一介书生，法力虽强，学识却稍显不足，更不擅长文字游戏，今日一见，却发现传言欺瞒了本座。薛尊主，言之有理啊。&34;
薛正雍也对她微微一笑，眼中却无笑意：&34;粗人一个，上仙勿怪。&34;
羽民上仙微微一笑，伸手拿起一个橘子，仔细剥开，送到薛正雍面前：&34;那么，各退一步。让他们二人恢复自由是不可能的，但牢狱确非久留之地。本座即刻让人带夏司逆出来，墨微雨和夏司逆改居凌霄阁，那是接待宾客的地方。只是必须派专人严密监视，不
薛正雍沉寂片刻，抬起的手在虚空中停滞，最终接过了那只柑橘，其上似乎萦绕着莫名的晦暗气息。
凌霄阁虽作为待客之所，但桃花源的访客稀少，久已荒芜。既然上古神祗默许他们暂居此地，墨燃便决定先去清扫一番。待一切整理妥当，再去接楚晚宁前来。
薛正雍与璇玑有神秘的事务需商议，墨燃便在几只监视的羽族注视下，与师昧一同踏入了凌霄阁。
凌霄阁位于桃花源的西北角，四周花海如林，烟霞缭绕，仿佛异界的幻境。
“真是个奇妙之地，住在这里也不会觉得屈就。”墨燃嘴角勾起，眼中却闪烁着不安的光芒。
师昧轻叹：“何来不屈？明明无辜，却被冤枉。可惜师尊无法前来，若是他在此，只需天问一问，无需赤子丸，真相便会大白于世。”
“呵呵，师昧太过天真。天问乃神器，能揭示真言，但是否奏效，全凭施术者之意志。你认为那些羽族会允许师尊审问我吗？他们会相信吗？”
“……倒也是。”
日暮将近，墨燃开始整理房间，师昧在一旁协助。奇怪的是，当他打扫完毕，坐下品茶稍作休息时，他才意识到自己并未因能与师妹独处而感到欣喜，甚至没有滋生任何绮念。
这个发现让墨燃一愣，茶水险些喷出。
师妹惊诧：“怎么了？”
“没、没事。”墨燃连连摆手，心中却满是苦涩。
难道跟随楚晚宁修习太久，他也变得如同圣人一般？看看这凌霄阁，荒僻无人，桃花摇曳，若是从前，他定会先与师昧亲昵一番，再处理正事。
近来这是怎么了？如此心无杂念，不该如此……墨燃挠了挠头。
师昧眨了眨眼。
两人目光交汇，墨燃憨厚地笑了，梨涡浅现，甚是动人：“外面的桃花很美，我去为你摘一支。”
师昧道：“草木也有情感，让它们安然生长吧。”
“嗯……你说得对，那，那就不摘！”
静坐片刻，墨燃绞尽脑汁想找话题，却发现相处时间减少，竟无话可说。他抬眼，看见师昧因帮忙整理房屋而渗出的细汗，心中不忍，从怀中取出一方丝帕递给他。
“擦擦汗。”
“……”师昧垂眸瞥了一眼，见墨燃紧张地捏着丝帕，不禁微微一笑，温和地说，“谢谢。”
接过丝帕，轻轻擦拭额头。那丝帕触感轻柔细腻，显然是上等天蚕丝制成。师昧用过后，说道：“丝帕我带回清洗后再还你。”
“好好好。”墨燃连声应答，对师昧的讨好已深入骨髓，成为本能，“如果你喜欢，不还也没关系。”
师昧微笑：“这恐怕不妥，你看这丝帕做得多好……”说着，他展开丝帕，准备抚平皱褶，重新叠好。
然而，纤细的手指拂过刚展开的帕面，师昧愣住了，轻声发出一声“咦？”。
“怎么了？”
师昧顿了顿，抬眼笑道：“阿燃真要把这丝帕送我？”
“你喜欢就收下吧。我的就是你的。”墨燃大方地说道。
师昧眼中笑意幽深：“借花献佛，你不怕师尊知道后责罚你？”
“啥？”这次轮到墨燃愣住了，“什么借花献佛？这和师尊有什么关系？”
“你自己看啊。”师昧语气中带着一丝难以捉摸的意味，“这么大的海棠花，师尊何时将这丝帕赠予你了？”
“……”
墨燃如木鸡般呆立。
过了许久，他才挠头涨红着脸回过神来，连连摆手：“不是、那个、我不知道，这不是我的丝帕，那我的丝帕去哪儿了？……我我我，唉，我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他盯着那块绣着淡雅海棠花的天蚕丝帕，却怎么也想不起自己何时多了这件物品。焦急地思索半天，忽然一拍脑袋。
“啊！”
“……怎么了……”
“我想起来了！”墨燃松了口气，从师昧手中拿回丝帕，笑道，“不好意思，这丝帕确实不是我的，不能给你。”
师昧：“……”
我也没说要啊。
“不过这也不是师尊的，别看到海棠就想是师尊的。”墨燃将丝帕叠好，揣回怀里，显然因未误拿师尊的丝帕而感到轻松，“这丝帕是夏师弟的。”
师昧若有所思：“夏师弟的？”
“是啊，这些日子我和他同住，可能是洗了帕子，早上拿的时候拿错了，哈哈，真是不好意思。”
“……嗯，没关系。”师昧依旧温柔地微笑，随后起身，“时间不早了，走吧，我们去接夏师弟过来。”
两人离开屋舍，径直走向囚禁夏师弟的洞穴。
然而没走多远，师昧的步伐渐渐放缓，起初并不明显，直到突然被一块碎石绊倒，差点摔倒，幸好墨燃在旁，及时扶住了他。
墨燃见他面色苍白，毫无血色，不禁惊愕道：“你怎么了？”
“无妨。”师昧缓了口气，“午餐吃得少了，没什么力气，休息一下就好。”
他越是含糊其辞，墨燃就越在意。仔细一想，师昧轻功不佳，桃花源的生活用品都需要羽族的羽毛换取，以前都是他拔羽相赠，这些日子他被囚禁，薛蒙这头脑简单的家伙又不懂照顾人……
墨燃越发担忧，说道：“你以前在门派，时常不吃午餐，也没见你虚弱成这样。你这哪里是一顿饭没吃？说实话，你饿了多久？”
“我……”
见他支支吾吾，墨燃脸色愈发阴沉，拉着他就往回走。
师昧慌忙道：“阿燃，去、去哪儿？”
“我们去觅食。”墨燃的声音低沉而阴郁，转头时，他的目光中闪烁着忧虑的暗芒，“我不在，你就不能照顾好自己吗？总是挂念他人，先人后己，可你呢？你何时顾及过自身？”
“燃……”
他拽着师昧走向酒肆，按理说，身为治疗系的师昧，没有通行令是无法进入墨燃所在的攻击系驻地的。但自十八遭遇灾厄以来，人心惶惶，为了应对突如其来的混沌，羽民取消了各系间的禁制。
“想吃些什么？自行挑选。”
“随便吃点即可。”师昧略显愧疚，“抱歉，本意是来助你的，结果反而成了你的负担……”
“我们之间无需道歉。”墨燃轻触他的额头，语气柔和下来，“点菜吧，我来付账，你安心享用。”
师昧一愣：“那你呢？”
“我去接夏师弟，凶手还未捉拿归案。牢穴附近虽有看守，但我仍然不放心。”
听闻墨燃要离去，师昧眼中掠过一丝黯然，但他随即说道：“买两个包子就好，我和你一同去，边走边吃。”
墨燃正欲劝阻，忽然听见酒肆外传来莺莺燕燕的笑声，十多个打扮妖娆的年轻女修士嬉笑着步入楼内。
“掌柜的，我想问你一件事。”领头的女子娇笑着问道，“大师兄……今晚是不是在这酒楼设宴？”
“是的，是的。”掌柜眉开眼笑地应答。这些日子里，这些羽民都了解清楚了，大师兄好酒喜乐，每晚都会找家酒肆宴请。而只要有“大师兄”在，便会有一群叽叽喳喳的女修士提前涌来。
果不其然，那些女修士立即更加兴奋，急不可耐地预定桌位，不时有话语飘入墨燃耳中。
说的是诸如“小芳，你看我今天的眉毛画得如何？大师兄会喜欢吗？”“好看极了，那你看看我的眼妆是否过于艳丽，他会觉得轻浮吗？”以及“你这么美丽，大师兄一定会喜欢你，我昨天看到他多次注视你呢。”“哎呀讨厌，怎么可能，姐姐你气质高贵，大师兄喜欢的一定是像姐姐这般腹有诗书的才女。”的话语。
“……”
在这动荡不安的时期，她们竟还能为一个男子如此陶醉，墨燃嘴角抽搐，转向师妹说：“包子就包子吧，买了就走，让你独自留在这险恶之地，我也不安心。”
师昧见他神情，忍不住轻轻摇头微笑。
酒肆内最美味的便是那止不住口水的大肉包，墨燃一口气买了十个，全给了师昧。行在路上，不时瞥一眼吃得津津有味的师昧，墨燃的心情总算稍稍舒缓。
然而，谁也没料到，正是这包子，让师昧受了伤。
他原本肠胃虚弱，许久未进食，腹中空空如也，突然吃了油腻的肉包，很快胃便承受不住剧痛起来。
这下，墨燃彻底无法去接楚晚宁，连忙将脸色苍白、满头大汗的师昧抱回凌霄阁，安置在刚整理好的卧房床上，然后出去找人请大夫。
开了药，喂了热水，墨燃坐在床边，看着师昧憔悴的模样，自责不已：“还疼吗？我帮你揉揉。”
师昧的声音微弱无力：“不必……没事……”
但墨燃修长的手指已搭过来，隔着被褥按在他胃部，轻轻揉按着。
或许是他按摩的力度刚好，师昧觉得很舒服，最终没有再说话，在这体贴的抚慰下渐渐放松呼吸，沉沉入睡。
墨燃一直守到他沉睡，才准备离开。
可还没起身，手就被抓住了。
墨燃猛然睁大眼睛，黑紫色的瞳孔微微闪烁：“师昧……？”
“疼……别走……”
床上的美人依然闭着眼，像是在梦中呓语。
墨燃呆立原地，师昧从不求人帮忙做事，总是无怨无悔地帮助他人，只有在熟睡时，才会这样柔声央求他别走。
于是他又坐回床边，一边专注而眷恋地凝视那张魂牵梦绕的脸，一边继续慢慢帮他揉着胃，敞开的窗户外，桃花点点飘落，天色渐暗。
直到午夜，墨燃才猛然想起答应小师弟共进晚餐的事。
“糟了！”墨燃猛地跳起来，拍打着头，“糟了糟了糟了！！”
此时，师昧已沉睡，墨燃疾步走出门外，打算奔向牢穴。天空中忽然亮起一道蓝光，璇玑长老怀抱一个孩子，孩子怀中揣着个小瓦罐，二人从天而降。
“长老！”
璇玑略带责备地瞥了墨燃一眼：“怎么回事？不是说你去接他了吗？若非我不放心，过去看看，玉……咳，我徒弟恐怕要在牢里等到明日天亮了。”
“是弟子的过错。”墨燃低下头，过了一会儿，又忍不住看向楚晚宁，“师弟……”
璇玑放下楚晚宁，楚晚宁抱着瓦罐，静静地看着墨燃：“你吃过晚饭了吗？”
没想到他开口的第一句话竟是这个，墨燃愣住了：“没、还没……”
楚晚宁走过来，将瓦罐递给他，平静地说：“还是热
在月光的幽暗阴影中，楚晚宁从凳子上跃下，缓步踏入卧室，无尽的寂静中，他凝视着榻上沉睡的美人，那双空洞的眼睛中并未流露出愤怒或哀怨，只有寒风穿过骨髓的冰冷，将原本温暖的心冻结于无情的寒冰之中。
待墨燃返回厨房，楚晚宁依然倚窗而坐，一条腿搁在凳上，另一条悬空，臂膀慵懒地倚着窗框，仿佛在倾听夜的低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