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江城服装产业的繁荣发展，市场小贩也逐渐嗅到商机，以至于西街商业区的面料铺子随处可见，但大多靠数量取胜，真要论质量论材质倒也挑不出几家。
温川和沈曼人手一根糖葫芦，放松散漫的走在街道上，偶尔瞧见新奇的面料，便停下脚步细细查看，但大多因货不对价而失败告终。
“现在的小贩都只认钱吗？那些面料明显是废弃了几年的压箱底，稍微一扯就能撕断，竟然还说咱们不识货。就他那个价格去市场监管局里，一举报一个准。”
沈曼愤愤抱不平，温川倒显得格外平静，“这类市场大多会收摊位费，况且货物只进不出太过饱和，收不回成本就只能抬高价格，殊不知这是个死循环。”
“那也不能漫天要价吧，真是太过分了。”
沈曼吐槽着，视线却不经意间瞥向前方，一个连招牌都没有的破旧店铺。
“根据我的经验来讲，越是这种不可貌相的小店，往往越藏着真东西。”
沈曼戳了下温川的胳膊，歪头示意，“进去瞧瞧？”
温川淡笑，“好。”
玻璃橱窗上整齐摆放着五颜六色的面料，每一块都被叠的方正，甚至为了避免落尘，还贴心遮了一层透明的塑料薄膜。
真可谓是麻雀虽小，但五脏俱全。
温川仔细观察着每一款面料，颜色鲜艳质量上佳，不似前几家那般糊弄，反倒能看出经营者的用心呵护。
沈曼则好奇的打量着店铺陈设，直到木门吱呀一声被人推开，两人才不约而同的抬头看去。
只见一个身着湛蓝色棉袄，头发花白身形瘦小的老爷爷从门外进来，像是刚刚睡醒，脸上还带着几分倦意。
但仔细看去，那双藏在褶皱下的双眸却充满睿智。
“两位姑娘，想要点什么啊？”老板笑着，目光真诚和蔼，“我这里有麻布、丝绸、皮革和蜀锦，都是质量上乘的佳品，绝对物超所值。”
闻言，沈曼哧鼻轻笑：“老爷爷，实不相瞒，从进了西城街口，这句话我们听了快不下百遍，耳朵都要听出茧子了。”
“你这个小姑娘，倒是心直口快。”
老板不怒反笑，也跟着附和道：“老头子我跟那些奸商可不一样，我这间店铺在这条街上开了至少有三十年，周围邻里邻居送走了一茬又一茬，还真没有一个人敢说我卖出的货有问题。”
沈曼眼前一亮，“此话当真？”
老板手拍胸脯，“绝无虚言。”
两人一来一往颇有戏剧味道，温川放下面料，眼角漾着浅笑。、
“老板的话确实不假，先不论店铺年头长短，光这一屋子的货，恐怕也价值不菲吧。”
她目光落在墙角最不起眼的橱窗上，老板循着看过去，眼中的钦佩溢于言表。
“看来我今天是遇到懂行的人喽。”
老板抬手挥扇子，“说吧，只要是我这间屋子里有的，看上哪件货了尽管挑，我免费送你们。”
温川提唇，“那块红蓝相间的布料，老板可有多余的？”
循着目光望过去，洗手台上系着一块红蓝相间的条状布，布角飘在水面上。
“那是我拿来绑水龙头用的。”老板好奇出声，“你这个小姑娘，我这一铺子的奇珍异宝你看不上，倒盯着一块破布出神，难不成这块破布也有来头？”
“我是做设计的，这块布料刚好是我所需要的。”
温川淡笑，“如果您有多余的料子，麻烦拿给我看一下，价钱不是问题。”
老板摆手，“不是我不想卖，是实在没有啊。”
沈曼追问，“那您记得这块布料是在哪里买的吗？或者去哪可以买到？”
“这块布料，还是我盖这间铺子时从地摊上买来的。”
老板叹着气，“一晃三十年过去了，面料市场千变万化，估计早就没有了。”
刚破壳而出的希望，还没等到春暖萌芽，就被突袭的风霜，冻死在了摇篮中。
两人失落的走出店铺，沈曼开口问，“温川姐，那件店铺的质量确实不错，只是你怎么肯定那老板不是在浑水摸鱼，真假参半呢？”
温川淡声，“他能将价值连城的蜀锦，随意摆放在没有上锁的橱柜里，你觉得他是贪图蝇头小利的人吗？”
路口拐角的路灯变红，温川驻足在人行道上，等着网约车来接。
却不料沈曼忽然激动的拉扯住她的衣袖，一副见了鬼的模样。
“温川你快看，陆泽！是陆泽！”
温川正低头看手机，闻言扫了眼时间，漫不经心的回答：
“这个时间点，他正忙着和宋家签合同呢，哪有闲工夫来这逛街？你看错人了吧。”
“怎么可能看错！那个吃人不吐骨头的阎王爷，就算化成灰我也能认得出！”
滑动屏幕的手指一顿，温川抬起头，顺着沈曼指的方向看过去，果然对上了陆泽那双深邃且带着笑意的双眸。
他斜倚靠在车身上，指尖夹着燃了一半的香烟，狭长的眸子穿过人群望过来，锁定温川时嘴角扯出笑意，活脱脱一个纨绔不羁的二世祖。
不是有合同要签吗？跑这来做什么！
温川收回目光，正欲拽着沈曼离开，余光就瞧见陆泽缓缓朝她走来。
但不巧的是，在陆泽离她三步远的时候，温川叫的车子，停到了两人中间。
他就矗立在原地，看着温川开门上车扬长而去，动作潇洒利落到连头也没回。
绿灯再度亮起，耳边传来的鸣笛声使陆泽回过神，他后退至人行道上，看着温川的车子驶入车流，最后消失在街角。
无波无澜的眸底有一瞬间的波动，在电话响起时，逐渐归于平静。
车子沿着导航驶入小区，窗外日渐熟悉的街景映入眼底，想起车子启动时陆泽眼底的落寞，沈曼不禁啧啧出声：
“真没想到啊，他还挺执着，大老远跑西街来就为了见你一面，啧啧啧。”
见温川不作声，沈曼又添了句，“不过我敢说，他绝对坚持不超过三天。”
温川没理会她的保证，视线从手机上收回，淡声开口：
“宋家的合同敲定以后，公司有了运行资金，最大的困难解决了，接下来就该是设计部的问题了。”
“不就是面料嘛，我们多走走多看看，没准机缘巧合就碰上了呢？”
车子平稳停在小区楼下，两人一前一后下车，沈曼拎着挎包快步追上去，赶在电梯门关上之前溜了进去。
“不过换个角度想，陆泽出卖色相换来了宋家这座金山，也算是值了。”
与此同时，茶香四溢的竹阁楼里，陆泽端坐在藤织椅上，慢条斯理地沏着茶。
木桌间隔的对面，身着中山装的宋伯父神采奕奕，看向陆泽的目光满是赞许。
“阿泽啊，这是法务拟好的合同，你看一看。”
宋伯父将合同放在桌面上，解释道：“按照之前商议好的，宋氏出资三百万助你拿下明盛项目，如果没有其他问题，今天就可以签订了。”
“商议好的？”
陆泽故意拖着腔调，闷声低笑，“我和宋伯父见面才不过五分钟，合约细节都还没敲定，怎么就商议好了？又或者说，和宋伯父商议好的那个人，压根就不是我？”
衬衫袖口略微挽起，露出骨节分明的手腕，陆泽持起茶壶，缓缓将热水注入，随着淡绿色的茶叶起起伏伏，房间内顿时茶香四溢。
宋伯父面露尴尬，“是瑶儿和我说的，我以为那就是你的意思。”
陆泽没搭腔，径自将斟好的茶沿着桌面递过去，眼见着宋伯父端起品尝，他才睨着杯盖上的装饰纹路，散漫开口：
“不知宋伯父口中的这三百万，是借，还是给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