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过了,传来江肆风跟夏以订婚的消息。
有人说,那可是夏家唯一的公主,不光是有张漂亮的脸蛋,自小跟着家里耳濡目染,能力也不在话下,可不是个花瓶子。
夜里,燃着的灯,清冷的光打下他眼底的一片冰冷。
江肆风拉开抽屉,正红的请柬,方正遒劲的隶书。
排头的字越发刺眼,[欢迎来到江肆风先生与祝平安小姐的婚礼。]
他抬手把几百封都抽出来,攥了打火机,从最下面开始点。
桃花眼底恍惚之际,有火红的光越烧越烈,把过往都烧了个干净。
“我想跟你做个朋友。”
“你装什么清高……”
江肆风背过身,只听到耳边一阵噼里啪啦声,已经有了灰烬的声音。
终于,他无法忍受,转过身,右手伸进火光,把剩下的请柬拂过来,全部捡出来。烟灰缸扣上去,硬生生把火焰扑灭。
后知后觉的,手指处传来灼烧的麻木和火辣辣的疼。
请柬上的字被烧做作一团,留下一页角,剩了祝平安三个字。
屋外隐隐传来脚步声,夏以踩着高跟鞋步子有几分匆忙,看清被灼的通红的右手,惊呼了一声,喊了声江肆风。
她找来冷水,又惊觉不是烫伤,急的快哭了。
等涂好各种护理液,夏以递了一瓶小药瓶给他,“疼吧?别这样了,往前看。”
江肆风没接,听到她说下个礼拜五回夏家吃饭。
抽了合同在看,淡淡应,“知道了。”
夏以穿一身浅蓝套装,弯腰准备把药膏涂到他手背上,被江肆风躲了一下,她神色暗淡一秒,没多说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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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平安的睡眠一天比一天差,很多时候夜里疼的睡不着,就坐起来写信。
楼上有个亭台,大冬天风声不绝于耳,她裹着个薄毯子往亭台跑。
握着笔的手冷的发颤,鼻尖冻的通红,祝平安一字一句的往日记本上写。
还没写,眼泪就湿了几张纸,撕了重新写。
才发现也没什么可说,笔尖在纸上晕出一大团墨。
手机打开之后,漫天遍地都是夏家千金与江肆风订婚的消息。
她放大那张唯一被媒体抓拍到的图片,底下郎才女貌都是赞美之词。
祝平安看订婚的婚纱,是老太太做的那件,走线精细,穿到了夏以的身上。
她按灭了屏幕,下楼吞了一粒止疼药和安眠药,
要坠入梦乡的时候,反反复复告诉自己,“我应该是开心的。”
她蹙着眉,终于逼迫自己睡着,手里捏着的一枚袖扣悄无声息的掉进毛毯。
白瑜没回白家过年,偷偷跑了一趟云城,把墓前所有的落叶都扫了个干净
墓碑上的积雪,也被她轻轻拂掉。
“今年雪真是多,瑞雪兆丰年,你说对吧,祝烟安?”
“烟安,你又长一岁,再过几年,是不是成老头子了?”
她磕了几个头,许了个新年愿望,希望祝烟安能来梦里一趟,往烟雨民宿里面走。
牌匾上落了灰,白瑜一个人擦了好几遍,又打来水,把侍奉的那些花都浇了一遍。
傍晚的时候,有人来开房。
助理把一切都打理的井井有条,白瑜窝进2078,里面干干净净,连摆设都跟从前一样。
门口的敲门声如雨打芭蕉,她喊了声这间不对外租,敲门声仍然不断。
白瑜忍无可忍,拉开门,看到一双狭长的丹凤眼,“文……文睿?”
“是我。”
门要阖上之际,一只皮鞋尖抵了进来,阻挡了她下一步动作。
“我和你爸说,你在我家过的年。你确定要把我关在门外?”
她从里面出来,门轰的一声关上,狐狸眼扬起,并不领这份情,
“你以为我爸是好人?”
“我还是那句话,你这个条件想结婚可以找个好姑娘,小心被我后妈吃的连骨头渣子都不剩。”
白瑜怎么会看不清楚,文家有点小钱,陈书禾让她嫁过去,好分一杯羹罢了。
“我知道。”
文睿淡淡抬眉,看了眼门牌号,“这间为什么不让住人了?”
“和你没关系。”
她没心思相亲,等明年夏天过了,她要离开京城,就算云游四方了。
“你的那只镯子,我能找人帮你修好。”
白瑜脚步猛然一顿,回头目光凝着他,似是要把人盯出一个窟窿来。
他没挪开目光,男人居高临下的看着,等她的答案。
夜里,降下暴雨来。
隔了那么久,白瑜第一次梦见祝烟安。
他那边,好像也很冷似的,灰西装外披着军绿色大衣,肩上有几颗星徽。
白瑜看到他脸上有疤痕,鼻尖酸涩,险些掉下眼泪来。
面容挺阔,和当初一模一样,狭长的眼睛,凌厉的目光。
“白瑜,站那儿。”
她止住了脚步,喉咙好像被刀片磨过,不再向他靠近。
祝烟安唇角噙了一丝笑,“最近过的好吗?”
“挺好的。”
两个人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他垂下眼睑,眼里藏着许多情绪,“镯子别修了,就那样吧。”
白瑜不吭声,只定定的看着她。
“白瑜,往前看。我不值得你停留许久,前方有更好的风景。”
一股力道好像把她扯入了一个温暖宽大的怀抱,片刻的温暖之后,一触即离。
更像是彻底的告别一般,那么一秒,白瑜猛然惊觉自己好像在梦里,随后片刻,橘色的灯光映入眼帘,白瑜彻底醒了。
她把自己窝成一只虾的姿势,泪水打湿了枕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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礼拜五的订婚宴,整个夏家都很高兴,宾客,菜品名单反反复复拟了几份。
夜空,一颗星星都没有,黯淡无光。
高大的身影毫无顾忌的窝在一片草地上,昂贵的西装上沾上了不少草屑,浓眉之下的眼睛闪烁过许多情绪。
他明明,差点也娶到喜欢的人了。
就差那么一点点。
他阖上眼,一个人寂静的像这天地间的孤魂野鬼。
过了片刻,江肆风起身,弯腰进了车,往夏家跑。
有那么片刻,他是想报复总祝平安的,拿婚姻糟践自己,随便娶个人这辈子就这么过算了。
可他明明记得,从前的他也这么固执可怕。
他想报复江朝,什么都对着干,浪子天涯,日子混混沌沌的过,什么都无所谓。
可是结果是……
夏家这会儿灯火通明,夏以蹲在地上数喜糖盒子,一家人其乐融融。
他叩响了门,弯腰鞠了一躬,态度诚恳,“对不起夏伯父,明天的订婚,还是取消了吧。”
一屋子安静的落针可闻。
夏明戎站起身,楠木拐杖戳两下地面,“我女儿配不上你?”
夏以红着眼眶跑远了,房门嘭的摔上。
“不是。是我没有办法放下心里的人,所以,这对于夏以来说,也不公平。”
“对不起。”
夏明戎倒是没想到他一个八尺男儿会说出这种话,商人无利不起早。心里竟生几分敬佩,
“你不知道,娶了小以,以后的路……”
江肆风淡淡扯了扯唇,笑道:“可能……我假清高吧。”
祝平安不是说他清高吗,那他就一直清高下去。
这或许,对于他来说,才是更好的报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