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平安的体重一天天往下掉,本来就没多重的小人儿一下子更瘦了,八十斤都不到。
她好像,又成了以前那个绕着哥哥闹着要吃糖的小女孩,在江肆风面前更是极少掉眼泪,平静如湖水。
没有人,敢再提起祝烟安。
所有人,都慢慢的在把他从回忆里消除。
江肆风一回到家,第一件事准会是把她抱起来,垫一垫,“我家小满今天有没有重一点啊?”
想着法子给人做些新奇的东西,多吃一口,江肆风都会愉快的夸半天。
周末的时候,几个人一起出去自驾游,到小鱼坡。
难得的艳阳天,风也温柔了许多,柔和的轻抚着姑娘的脸颊。
祝平安拉着风筝跑起来活脱脱一个小孩儿,嘴角笑意很轻,却好像风一刮就破碎了。
江肆风在不远处看着她,桃花眼荡漾出笑容,轻轻呼了口气,心脏在一瞬间如海绵般飘起,“心疼死我了。”
他这人对旁人很难有任何情绪,什么都很难引起注意,也没什么爱心,称的上冷漠。
可是最近这些天,看着一个姑娘如栀子花般日渐消瘦的脸颊,什么都做不了。心脏如悬浮在海面上的朽木,震荡而麻木。
一下子就不知如何是好。
江肆风这么多年,也只有在面对祝平安的时候,才会手足无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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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清梨有了身孕,沈最只舍得她在旁边坐着,偶尔打打下手递个烤串。只能眼巴巴的看着风筝,藏在棉服下的手攥的很紧。
沈最实在是看不了她这样,最后认命般叹了口气,“去吧,慢点就行。”
她瞬间笑开,支着手臂起来,差点摔了一跤,被沈最眼疾手快的扶住。
视线就没有离开过她,“慢点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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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平安放下风筝的时候,竟跑出了一身的汗。
修长落拓的指尖轻蹭过她微微汗湿的额头,江肆风揽着她腰肢,高大的身影把整个人都圈在怀里。
小鱼坡风景极好,附近有一对亲人在拍婚纱照。
新郎官穿着红红的婚服,喜庆又喜悦,好像问了句:“你愿意陪着我,一辈子吗?”
风里传来甜蜜的答案。
祝平安垂下眼睑,眼神忽然黯淡下来,攥住江肆风的羽绒服外套没吭声。
不再敢抬头看他的眼睛。
眼里晕着的泪光闪烁,她呼了口气,把眼泪都憋回去。
忽然抬头,对江肆风开口:“对不起。”
江肆风错愕半秒,冷厉的眉眼温和下来,摸了摸她柔软的脸,“对不起什么?”
她眼神躲避,低下头。
因为,她似乎,马上也要失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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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宿建在海边的景区,白瑜找了好半天才找到一家修复的老店铺。
“老爷爷,我这有个很重要的镯子,不小心被我弄碎了。”
她小心翼翼把用绢布包着的碎手镯拿出来,动作轻柔脸上却愧疚,“麻烦您帮忙看一下,一定要修好啊。”
这已经,她为数不多能守着回忆过活的东西了。
“送我的那个人说,说只是在地摊上随便买的,肯定,肯定能修好的,对吧?”
老先生眯眯眼,,略微打量了一眼神色严肃起来。
拿了放大镜和各种工具,戴上了老花眼镜。没几秒就开口了,
“姑娘,你在哪个地摊买的?”
白瑜愣几秒,摇摇头;“我……我不知道。麻烦您,一定要修好啊。”
老先生仔细看了好一会儿,神色之间有呼出而出的喜悦,
“姑娘!这镯子卖不卖,我出三十万。”
白瑜一下子呆住,祝烟安明明告诉她是十块钱买来的啊
她忙俯下身,把碎裂的镯子护进怀里,“多少钱都不卖!”
白瑜生怕他下一秒来抢,忙的重新一点点收拾好,小脸气鼓鼓的。
“姑娘,你这碎了也不好戴了啊,三十万不亏的吧。”
她懒洋洋垂下眼睫,语气却有些黯然失色,“这是我喜欢的人送给我的。”
老先生一拍桌子,深深吸一口气,捻着胡须说:“那这样看来我看的是没错了。”
“这块镯子,估计是传家宝。背面有玄宗皇帝的刺字,是个难寻的宝物。”
他仰着头哈哈大笑:“在这儿摆摊这么多年,也算是不亏了,见着了真迹。这样吧姑娘,你送去鉴宝节目,一验就知道。”
白瑜在原地站许久,薄薄的绢布被攥出皱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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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石板路上,她一步一步往回走。
没有高跟鞋,也不会崴脚了。
卖桂花糕的老太太还记得她,问她要不要再买一块,新鲜做出来的。
她才恍惚的意识到,原来,都已经到冬天了。
距离祝烟安那个混蛋走,已经有好几个月了。
也不知道,那个混蛋,现在怎么样了。
白瑜走了很久,忽然又赶紧打回趟,买了一份桂花糕。
万一那个混蛋明天就回来,到时候还能吃上一块。
“欸……姑娘,你怎么不穿旗袍了啊?”老太太神色慈祥,笑道:
“我还是第一回看见哪家的姑娘能把旗袍穿出这个漂亮气质呢。”
白瑜低下头,鼻尖有些酸涩。
祝烟安走了之后,她连最喜欢的旗袍都不穿了。
“噢……天冷,不穿了。”
12月末尾之际,一位黑西装的律师找上了门。
“关于遗产公证,请问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吗?”
祝烟安临走之前,名下所有财产都进行了划分,祝平安和白瑜几乎五五开。
城南那套二环之内的二层别墅,交由祝平安。
名下大小房产,现金共计有两千万左右。
屋子里静的可怕,几乎只有钟摆撞击的一点点声响。
小姑娘窝在沙发上,流不出眼泪。
原来他什么都知道,知道这一趟八成的几率是死。
像上辈子一样,替她把所有的路都铺好。
祝平安甚至没恨自己,为什么那天没有再多拦他一把。
是不是她再努力一点,祝烟安就不会死了。
她彻底的像一只木偶一样坐在地上,脸上是从来没有见过的迷茫。
冬至,饺子,祝烟安,遗嘱。
所有的一切,都跟前世没有太大的差别。
“小姐,请问您还有什么不明白吗?如果认同,在这里签下字吧。”
祝平安盯着白纸上一行一行的字,视线忽然失了焦,只看见祝烟安那天在梦里怎么都追不上的背影。
原来那天晚上,已经是最后的告别。
叮当一声轻响。
江肆风从门口进来,鲜少看见她如此空洞的一刻,盯着窗外湛蓝的天际出神。
心猛然刺痛,快两步把人抱进了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