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意识的慢慢回拢,心口闷涨的不适感和消毒水的味道,也逐渐侵蚀了每一寸血肉,沉重的眼皮被费力的支开,目光落在雪白墙壁的那一刻,记忆也如同冲破堤坝的洪水,将秦湛的血肉之躯凌迟的鲜血淋漓。
他开始怨恨自己的心脏,为什么没有彻底死寂下来,这样的话就可以长眠不起,不需要在面对那些令人难以直视的真相。
他挣扎着动了一下,想要撑起身子,窸窣的响动惊醒了趴在床边的人。
沈冥尘身上的白衬衫已经褶皱的不成样子,消瘦的面庞不修边幅的泛着病态的苍白,他顶着乌青的眼眶,满眼血丝的双眼在看到秦湛清醒过来时,闪烁着激动的光彩,他急忙起身:“小湛,你醒了!你昏迷了将近十天,难不难受?”
秦湛这才发现身边还有一个人,而这个人却是他最不想见到的,他避开沈冥尘充满担忧的目光,强撑起身体四处搜寻着什么。
沈冥尘看到秦湛做出半撑着身体这样简单的动作,都要涨红着脸粗喘半天,心疼的像被劈开了一样,他扶着秦湛的肩膀急道:“小湛你找什么,你告诉我,我给你拿。”
秦湛用尽全身力气,挥开沈冥尘放在他肩膀上的手,然后伏在床边猛烈的咳嗽起来,沈冥尘一边给他轻抚着后背,一边把水递到秦湛的嘴边,哄道:“喝一口水,小湛,你现在不能激动,你要什么告诉我,告诉我好不好。”
剧烈的咳嗽过后,秦湛像一只破旧的玩偶一般,死气沉沉的趴在床边,连挥开唇边水杯的力气,都被耗的一丝不剩,他任命般痛苦的闭上双眼,气若游丝的吐出两个字:“手机。”
沈冥尘把耳朵贴在秦湛的唇边,才将这句近乎于气音的话听清,他连忙把秦湛的身体放平,盖好被子:“好,你等一下,我这就给你拿过来,”他一边说一边打开旁边的小柜子,将手机拿出来,开机的瞬间无数条未接来电和短信将手机的页面迅速淹没,沈冥尘无暇去看,他坐回秦湛的身边:“拿来了,小湛要看什么?”
说完这句话沈冥尘突然明白了,秦湛醒后这么着急要找手机的原因,他赶紧握住对方冰凉的手,温声道:“小湛,你放心,叔母…”他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惩罚性的狠狠咬了一下舌尖,握着秦湛的手下意识紧了紧,急道:“你母亲的照片已经撤掉了,在网上没留下什么痕迹,母亲和外公的后事也办好了,就葬在之前那块墓地。”
秦湛怒视着沈冥尘,一字一顿的微弱道:“我不相信你,给梁深打电话。”
沈冥尘感觉口腔里弥漫的血腥味泛着说不出的苦,自己的心上有一个小洞,正淙淙的冒着鲜血,他蹙着眉,强压下无尽的落寞与心痛,拨通梁深的电话,贴在秦湛的耳边。
“是小少爷吗?小少爷您醒了!”梁深看到来电显示时,先是大吃一惊,然后赶紧接通。
秦湛努力的抬高声音:“是我,”刚吐出两个字,他就要深呼吸一口空气,平复着剧烈跳动起来的心脏,过了足足一分钟的时间,他才再次开口:“我妈和外公…”
沈冥尘看着秦湛额头都渗出了细密的汗珠,心疼难忍,但又不敢拿开手机,只能一分一秒的和他一起挨着,好在梁深也算机灵,一下就明白了秦湛想问什么,抢着说道:“大小姐的死因已经被核实,确认为酗酒与过度疲累引起的心脏病突发,照片被爆出不到二十分钟,那条新闻就被下了,沈少爷请了相关的公关公司将影响降到了最低,二位的葬礼办的体面隆重,该有的环节一个没少,就连跪灵和守夜都是沈少爷亲自来的,”说完正事梁深又劝了两句:“小少爷,人死不能复生,我嘴笨不知道怎么安慰人,但我想大小姐和老先生一定希望你好好的,你…千万别太伤心了,一定要好好养病。”
秦湛听到秦婉玉和秦暮山的葬礼已经办妥,整个人就瘫软了下来,就像压在心底的大石骤然落下,再没什么要记挂的东西,这具身体连最后的生机都被一点不剩的抽走,他就这样半睁着眼睛一动不动的望着窗外的天空,任人再怎么叫他也做不出丝毫回应。
沈冥尘看着他的样子眼睛都急红了,他不敢离开,只能死死按着呼叫铃,两分钟后苏城带着几个医生护士推门涌了进来。
沈冥尘马上把床边的位置闪开站到后面,透过医生护士走动的间隙,盯着病床上那具似乎被抽走了灵魂的躯壳。
苏城站在病床边微微俯身温声道:“小少爷,小少爷,能听到我说话吗,我是苏城。”一边说,一边观察着秦湛的反应。
秦湛半睁着眼睛有气无力的侧过头,一直盯着窗外,似乎听不见也看不见一样,只能背对着沈冥尘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到后来他索性闭上了眼睛,苏城看着他的状态,沉默了一会,然后看着秦湛对身后的沈冥尘道:“冥尘,你先出去。”
沈冥尘不明白苏城的意思,以往医生来给秦湛做例行检查,从不避讳家属,但苏城他是信得过的,不然也不会把秦湛送到这家医院。
沈冥尘深深看了一眼病床上的人,转身出去,带上了门。
苏城出来时,目光与夹着一支烟站在门口的沈冥尘撞了个正着,他看着对方满身的憔悴在心底无声的叹了叹,转身对几个医生护士交代了两句,然后才走向沈冥尘。
苏城知道他不敢离开病房里的人太远,就拉着沈冥尘在病房门口的椅子上坐下,也点了一支烟,低声道:“我跟你说过了,他是因为过激的情绪诱导了遗传性心脏病突发,虽然目前的情况并不严重,但他不能再受到任何刺激了。”
沈冥尘抽了口烟吐出一口飘渺的白雾,隔着一片茫然,有些看不清眼前的景象,他沉默着没有说话。
苏城想起刚才沈冥尘离开病房后,秦湛就像一个上了发条的娃娃一般,虽然不太灵活,但好歹可以对他的问题做出简单的回答,他深深的叹了口气,艰涩道:“他…不想见你,我站在患者的角度考虑,这段时间你还是不要出现在他面前,还是那句话,他不能再受刺激了。”
沈冥尘慢慢闭上眼睛,将痛苦敛入眼底,他就这样坐在椅子上,身后是白茫茫的墙壁,他颤抖着指尖将最后一口烟吸进肺里,吐出一口苦涩:“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