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湛到时,‘暗夜’门外果然已经围了一圈高举摄像机的记者,梁深手下的何毅离远看到秦湛的车,赶紧引着他往酒吧后门的方向开。
秦湛停下车开门就要往外跨,才发现安全带忘了解,何毅把着车门护着他道:“小少爷先别急,深哥已经在里面了,刚才有一个小记者钻进去偷拍,被深哥抓住摔了摄像机,抠出卡,把人提着扔了出去,场面已经控制住了。”但里面到底什么样,何毅不敢说。
秦湛跨着大步飞快的向里走,抿着唇什么也没说,但当快走到包厢门口时,他却突然顿住了脚步,包厢大门正大大的敞开着,门口站着正被警察询问的酒吧经理和几个穿着白大褂的医生,梁深带的一队保镖在走廊里机警的四下巡视,包厢里一改成日的昏暗,天花板悬着的大灯将刺目的白光泄到了门外,从侧面依稀可以看到攒动的人影,和蹲在角落里两个裸着上身的男孩。
何毅被秦湛突然的急停,弄的身体前倾,但日积月累的职业训练,让他下意识的先伸出双臂,护住了身前的人,他站稳后顺着秦湛的目光看了一眼,什么也没说,就这么守在秦湛身后,警惕的看着周围的情况。
不知时间过去了多久,直到陈经理用余光扫到秦湛,不大不小的声音喊了句:“警察大哥,这就是死者的家属,秦小少爷,快来,快来。”秦湛才慢慢拔起灌了铅的双腿,一步,一步,朝门口艰难的走去。
警察在耳边嗡嗡的说着什么,他的目光却直直的打在包厢里,因为要保护现场断定是否是他杀引发的死亡,所以包厢里的一切都保持着事发时的样子。
包厢里零星着几个带着手套鞋套,小心翼翼正在取证的警察。秦婉玉僵硬着身体,以极为扭曲暴露的姿势仰躺在沙发上,茶几与地面全都是空了的酒瓶,洒的到处都是的酒与空气中还未散去的糜烂气息,混合出令人作呕的味道。蹲在地上的两个男孩惨白着脸,颤抖着身体紧紧贴在一起,嘴里似乎还在嘟囔着“她自己晕死了过去,跟我没关系,没关系,别抓我,别抓我…”
“秦先生,您听到了吗?秦先生…”警察叫了几声秦湛的名字,见他一点反应都没有不由得叹了口气,无奈之下,把大致情况和一直站在秦湛身后的梁深说了一遍,就继续去核实案件。
梁深护着秦湛坐在旁边的椅子上,低声叫他,大概过了五分钟左右的时间,梁深都不知道自己叫了多少声“小少爷”,人才慢慢的转过头。
秦湛表面平静如常仿佛只是一瞬间的走神,但内里却愣怔的不知所措,他感觉自己的灵魂与身体已经完全切割开来,身体想冷静下来但却不受情绪的操控。
他抹了把脸,强迫自己镇定,开口时他感觉嘴唇都在颤抖,秦湛紧咬了一下舌尖,不让软弱与彷徨在此时泻出声音:“怎么了?”
梁深回道:“大小姐的死亡时间是凌晨五点左右,死于心脏病突发。”
秦湛瞟了一眼包厢里的两个男孩:“为什么不进行急救?”
“激烈的情事过后大小姐就把他们赶了出来,因为大小姐从前也经常在包厢里喝醉了过夜,酒吧的人也敢打扰,今天上午服务生进去送餐才发现人已经凉了,这些都有陪酒的口供和监控录像证明。”
秦湛点点头:“把监控录像处理好,这里,盯严实了。”
“是。”
秦湛在走廊里给殡葬公司去了电话,让他们先把需要置备的东西准备起来,还吩咐了先不要通知老宅,他这边刚挂了电话,就看到沈赫的秘书带着人走了进来。
赵秘书走近秦湛,面无表情的直言道:“小少爷,先生已经知道夫人的事了,这里我们会接手,您现在请随我去老宅,先生和沈少爷都在那里。”
秦湛一瞬间生出了极其不好的预感,果然,赵秘书在下一秒脱口道:“秦老先生过世了。”
秦湛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被赵秘书和梁深带上了车,一个多小时的路程他一直瞪大了眼睛盯着白茫茫的窗外,他现在什么都不能想,只能将思绪留给这些纷繁的大雪,他怕他想了就会痛哭流涕,想了就会一蹶不振,有什么能比接连痛失两位至亲还要痛苦。
他感觉头晕目眩,强撑的冷静马上就要土崩瓦解,身体里有什么东西在体内爆裂,轰炸着五脏六腑迅速枯萎。
陪着秦湛坐在后排的梁深,看了看秦湛惨白如纸的面色,又低头看了看手机新闻五分钟前刚刚上架的头版,咬了咬牙,还是把手机递到了秦湛的面前。
标题与那些用靡乱字眼堆叠成的小字如符咒般,将秦湛的视线牢牢锁在新闻的配图上,虽然脸与关键部位都进行了技术遮挡,但依旧可以看出女子是以如何难堪的样子死去。
秦湛感觉呼吸都停滞了下来,他猩红的双眼怒视着举着手机的人,一言不发。
强大到以一抵十的梁深,在这样的眼神里都感到胆寒,他把手机放下,冷静道:“小少爷,我做的安保绝对没有问题,这一定是在我们的人撤走后才被爆出来的。”
但他们走后,接手的是沈赫的人,按理说沈赫应该更不愿意自己妻子这样的照片被流出,一向冷静的梁深在这一刻也被理不清的线团缠住了阵脚,怎么都解释不通。
车停下后,坐在前排一路不发一言的赵秘书开口道:“小少爷,先生在二楼。”
秦湛在这一刻什么也顾不得了,他不能让母亲在死后颜面尽失,让一声爱惜名节的外公在身后遭人诟病,虽然他平时与沈赫完全算不上亲厚,但此时此刻能与他共同商量,出于同一个目的把这件事妥善解决的人也只有他父亲了。
他大跨着步子,疾步向二楼走去,刚到楼梯口他就听到了从里面传来,依稀听不清楚的说话声,他循着声音慢慢去寻,听到两个人在争吵。
沈冥尘将依旧停在新闻页面的手机,重重砸在了地面,怒不可遏:“你到底在干什么!就算她背叛了你,但她也是你妻子,还和你有一个孩子,你就这么对她!你曝光了她死后的难堪,与你有什么好处!”
沈赫拨弄了一下手腕上的表,轻描淡写道:“秦婉玉让我带了大半辈子的绿帽子,我惩罚她一下怎么了?至于大惊小怪。”
沈冥尘咬牙道:“那你就光明磊落!?你把我这个私生子带到秦家抚养,登堂入室这么多年,你以为秦老先生不知道吗!?他步步忍让,你就不能让他在死后体面些,清静些!就算你如何有能力,你也是踩着秦家上的位,这么给秦家人抹黑,你就不怕报应!你就不怕小湛恨你!”
“我怕他?”沈赫讽刺的笑道:“这么个连亲爹都不知道是谁的小孽种,我怕他。”
沈冥尘所有的愤怒都定格在了脸上,深邃的眼中翻涌着无尽的惊诧,恐惧不安的情绪在身体里慢慢升腾,从前的诸多疑惑在此时此刻如潮水般给予了解释,将人淹没直至窒息,沈赫对秦湛的冷漠,沈赫一定要将自己接到秦家,沈赫让陪酒接听他的电话,沈赫曝光了秦婉玉的死因…
沈赫看着沈冥尘惊怔在原地的样子,扫过不远处那片颤抖单薄的影子,笑意更胜:“秦湛根本不是我的儿子,我只有你这一个儿子啊,以前我让你讨好他,你做的很好啊,我也知道这些年委屈你了,你明明知道自己是我的儿子还要叫我叔叔,你明明讨厌秦湛,还要违心的陪着他,现在好了,秦婉玉死了,秦暮山也死了,以后再也没什么秦家了,你再也不用对那个小杂种虚与委蛇了…”
沈赫的话还没说完,沈冥尘就像一只被惹怒了的猛虎,浑身散发着浓烈的暴戾,猛地扑过去,将沈赫重重推到墙上,他听到身后有什么东西倒地的声音,但却无暇顾及。
沈赫却笑的越来越放肆,猛烈的撞击使后背有被巨石砸碎般的疼痛,但他还是笑道:“别把自己装的多无辜,就算你现在喜欢他,从前你骗了他也是不争的事实,你以为他知道了一切后,还会原谅你吗,别做梦了!我本来可以不让秦湛知道这一切,都是因为你,你太没有分寸了,你当个小玩意养着他我没意见,但你竟然对他动了真心,你开始因为他不听我的话,你觉得我能忍吗!能忍吗!”他抬起手向沈冥辰的身后指去:“如果他出了什么事,那都是你的过失,是你伤害了他,该死的是你啊!哈哈!”
沈冥尘下意识的顺着沈赫逐渐疯狂的目光望去,被网进骤然收缩瞳孔中的,是秦湛惨白着脸倒地不起的身影,那双温柔的眼睛紧紧的闭合,仿佛再也不会睁开了一般绝望。
“小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