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鞭终是抽破了凌景湛的衣衫，后背上的斑斑血迹叫人看着便胆战心惊。
凌景湛昏昏沉沉，尚且还保留着几分清醒。他早已顾不得身后凌修明所抽下的鞭子，只是纠结于凌修明的那句“你又有什么资格这样一次又一次拿你自己的性命作赌！”
“爹爹……”
凌景湛两行清泪悄然而至，凌修明也总算是不忍再下手，道：“凌家家训，背吧。”
凌景湛勉强稳住了自己那摇摆不定的身形，缓缓开口道：“凌家家训，凡凌家子弟不可欺君罔上，起兵谋反；凡凌家子弟不可涉及党争；凡凌家子弟当以国为重，不可沉溺于儿女私情……”
凌修明看着眼前的弟弟，终是心疼了。
少年时，哪怕是凌景湛要天上的星星，凌修明都恨不能摘下来给他，又怎会真的不疼他？
只是凌修明真的不愿看着自己从小便宝贝着的弟弟再如此疯魔下去，有秦时在凌景湛身边，凌修明也能察觉到凌景湛正在一点点地转变，可凌景湛却偏偏又为了秦时做出许多荒唐事儿来。
凌修明早就看穿了两人的心思，他并未反对，可两人如此纠缠下去总也不是办法，凌景湛愈发孩子气，越发不及从前稳重，而秦时的武功也日渐荒废。
凌修明不反对他们，但前提是他们不会成为彼此的软肋。
凌景湛只听见凌修明的脚步声越走越远，最终祠堂的大门被再次关上，而他的背诵依旧一遍又一遍地循环着……
片刻光亮后的祠堂又再一次陷入了昏黄的烛光中，凌景湛从未那样仔细地端详着凌付的牌位，如今面对着那牌位，凌景湛只觉得似乎凌付也在斥责着他的莽撞。
不该的……不该算计的……凌景湛只是一遍又一遍，机械地重复着凌家家训，身上的伤口冒着血珠，他的心也正在滴血……
“爹爹，湛儿是不是真的错了……”
凌景湛的声音中夹杂着几声低泣，最终是崩溃大哭。
“爹爹，告诉湛儿吧……”凌景湛那一瞬间只觉得天旋地转，连眼前的牌位也在跟着旋转着，最终眼前一黑，终是没能撑住……
当然，凌修明那边也不大好过。
凌修明本打算回自己院子陪陶青绾来着，结果刚踏进院子便被陶青绾又骂了出去。
“你何时放湛儿出来我就何时放你进院子！”陶青绾毫不客气地朝凌修明身上踢了一脚，“我既是你夫人，那这院子便是我说了算！”
凌修明哭笑不得，他也没想到他打了自己弟弟一顿，秦时没来跟他拼命，自己的夫人倒是先同自己发起了脾气。
“我的院子，我说了不算？”
“不算！你也得听我的！你现在滚出我的院子！哼！”
陶青绾霸道地将凌修明赶出了院子，于是无院可归的凌修明便只好站在院门口装样子，毕竟当大哥的，还是要摆些架子的。
果不其然，没过多久秦时便急匆匆地来了。
“大哥！”秦时道。
“人在祠堂，想带他出来可以，把我打趴下。”凌修明此言一出，秦时便傻了眼，可凌修明那模样又不像是在同他玩笑，“他挨了我几十下鞭子，今日能不能出祠堂取决于你。”
秦时听见“几十下鞭子”时不自觉地红了眼眶，连小小的烫伤都疼得吸气，几十下的鞭子抽在身上，又不知该疼成什么样……
他的阿湛本不该受这些的，他本该受尽宠爱，做个逍遥快活的世家子弟的。
“秦时，我记得我带你回军营的那一日便同你说过，仇敌不会因为你的眼泪而手下留情。”凌修明迅速出掌，索幸秦时只是秦时这一年未曾练武，武艺退步得实在是快得不像话。再加上如今知晓了凌景湛挨了打，自然心急如焚，一时间破绽百出，一盏茶的功夫便叫凌修明打得趴在地上起都起不来。
“起来，这一年都未曾好好练过武吧？如今知晓自己几斤几两了？你若是连心上人都护不住，又拿什么去护着大魏的江山！”
凌修明将人扶起，终究还是心软了，叹道，“说起来，我这做大哥的终究还是偏心了……我承认，我终究还是偏心湛儿。他是娇养大的，自比不得我一手栽培出来的，所以今后无论如何，我都要你好好护着他！今日也是为了让你知道，你若再如此荒废下去，连心爱之人都护不住，便也没资格上战场保家卫国了！”
凌修明的这番话听得秦时直冒冷汗。凌修明偏心，这秦时是知道的。他从未奢求过凌修明的心能偏向他，毕竟他只是凌修明半道上捡来的弟弟，自是比不得亲弟弟。
他不怨凌修明的偏心，因为他欠凌修明的情，是他今生来世都还不清的。反应迅速，堪堪躲了过去。
“是！小时明白。”
“去祠堂看看他吧。一会儿我叫人送些伤药去。”凌修明道，“你既是我的弟弟，那便也是凌家子弟，凌家的祠堂你也没什么不能进的，不必担忧。”
秦时闻言便立即朝着祠堂去了，推开祠堂的大门，秦时只见堂中有一人倒在地上，身上血迹斑斑，身上的衣衫早就被抽破。
一丝光亮照在了凌景湛脸上，那惨白如纸的脸色和身上的鞭伤，秦时看在眼里，更是疼在心里。
秦时此刻哪里还顾得上自己身上的伤痛：“阿湛，阿湛我带你出去。”
秦时急忙上前将人扶起，却不想触碰到了凌景湛的伤处。
“疼……疼……别碰我……”凌景湛意识模糊间胡言乱语着，他若是知道如今他眼前的是秦时，就是疼死他也不会出一声的。
秦时盯着凌景湛身上的伤看了许久，最终费了好大劲才将人背回了院子。
秦时前脚将人放到床榻上，凌修明后脚便派人送了伤药过来。
凌景湛伤口处的血液已经凝固，与碎布粘连在一起，秦时轻手轻脚地将碎布一点点与血肉剥离，后来实在是没办法，只好叫人拿了烈酒来，先将伤处已经凝固的血迹化开，这才将粘连在血肉上的碎布悉数取了下来。
凌景湛早就疼得晕了过去，倒也省了秦时不少事儿。秦时看着凌景湛身上鞭痕交错，手臂手腕处更是一片青紫，手上拿着药瓶此刻却不知该从何下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