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着想着，凌景湛便忍不住开始低泣。
当初凌修明说着年后便回来，还说要给他带桃酥，要回来查他的功课。可是等凌修明回来的时候早已经是四年后了，桃酥未曾带回来，功课也未曾查过。
兄弟二人只匆匆见了一面，连话都没说上几句，凌修明便又再次离京了……
凌景湛的哭声渐响，终是惊动了凌修明。
“湛儿……”凌修明急忙走到榻边坐下，看着凌景湛那微微颤抖着的身躯，柔声问道，“湛儿是在哭吗？”
短短六个字，却让凌景湛崩溃。
那年，他被徐家的小公子徐牧抢了马匹，又不敢回家告诉凌府，便坐在府门前的石阶上小声地哭。
恰逢十六岁的凌修明从兵营回来，当日，也是那样一句温柔入骨的“湛儿是在哭吗？”
再后来，凌修明替凌景湛抢回了马匹，也挨了凌老将军的一顿打。
凌景湛听见这短短六字，不顾一切地将头埋进了凌修明的怀里……
“说好的桃酥没有给我带，说好要查我功课也没有查，说好了年后就回来却硬生生拖了三年！”凌景湛沉默了许久，难得没有喊打喊杀，只是十分孩子气地说了句，“你说话不算数……”
凌修明轻抚着凌景湛那没什么肉的脊背，轻声哄道：“是我不好。这些年来亏欠你的，往后大哥都给你补上可好？”
凌景湛就像是没听见凌修明说的话一般，自顾自地说道：“他们背地里都喊我疯子，我知道的。”
凌修明哑然失笑，凌景湛用平淡的语气将他这些年的委屈全盘托出，他到底还是心疼了。
“大哥给你出气。”
“还有徐牧那小子，老欺负我。”
“回头我……”
凌修明还未来得及说完，便听见凌景湛道：“我迟早弄死他。”
凌修明：“……”
凌修明有些哭笑不得，他知道自家弟弟向来是个重情重义的，同徐牧虽说从小不对付，但也是一同长大的，不至于真要人性命。
有时候，凌修明真的觉得凌景湛就像个闹脾气的稚子一般，刀子嘴豆腐心。人人都说他是个疯子，殊不知少年不过是为了守住心中的那方净土……
“湛儿啊……如今大哥回来了，就算是天塌下来了，也还有大哥给你撑着。”凌修明抱着怀里的人儿，柔声道，“那些事，往后还是不要做了……”
此言一出，凌景湛立即挣扎着从凌修明怀里挣脱，一双深邃的眼眸紧盯着凌修明。
“待我了结当年之事，自会收手。”
凌景湛的眼眸上再次覆上一层冰霜，让人望而却步。
“那些个畜牲，害得爹爹惨死；害得娘亲当年伤心欲绝，从此落下了病根；害得你我兄弟二人白白吃了那么多苦。我不甘，我要将他们一个个剥皮抽筋！”
屋内昏黄的烛火轻轻摇晃着，照着凌景湛的脸颊。
凌修明看着弟弟的脸颊，他忽然意识到眼前这个十六岁的少年终是失了同龄人的那份潇洒不羁，终是被那些恶人逼到了绝路。
那是他从小就宝贝着的亲弟弟，如今看到他的湛儿这些年在京中被那些畜牲消磨成这般模样，虽心中气恼万分，但依旧硬逼着自己保持理智。
兄弟二人，既已经疯了一个，那另一个自然是要时刻保持清醒的。
“终是大哥无用，叫你被他们逼成这般模样……”凌修明一边叹气一边又将凌景湛往被窝里塞，“睡吧，要上早朝了会叫你的。”
离天亮大约还有两个时辰，有了凌修明守着，接下来的两个时辰凌景湛倒是睡得格外安稳。
那一日的早朝倒也没什么大事儿，左不过就是凌修明封了“定远侯”，领了禁军统领一职，秦时也一同在禁卫府当差罢了。
下朝后，三人一道回府。
凌景湛和秦时跟在凌修明身后，心中很不是滋味。
若是没有他，大哥应该就只疼我一个人了吧？不知道为何，凌景湛他心中竟生出了这样的念头。
一路上，凌景湛一言不发，目光时不时便落在秦时身上，眼眸中带着几分嫉妒。
“凌景湛啊凌景湛，你又在嫉妒他些什么呢？嫉妒大哥对他好吗？他自小在边关长大，心思又不似我这般叫人琢磨不透，自然是讨大哥喜欢的……”想到这里，凌景湛心中不免一阵失落。
回到府中，凌景湛正要朝他自己院中走去，却不想被秦时叫住。
“那……那什么……我有东西要送你，你要不去我院中坐坐吧？”秦时今日早朝时偶尔碰巧听见身旁的两位官员正在细数凌景湛所做的“疯事”。
声音说大不大，立于百官之首的凌景湛不会听到，可说小也不小，秦时一个字不落地全听进耳朵里了。
他听见了那两位官员说半年前一大批官员被查出贪污，是凌景湛的手笔，那些死于非命的官员，也是凌景湛的手笔。
还听那两位官员说，凌景湛从老将军死后就如同变了个人一样，阴晴不定，动不动便要杀要剐，偏偏皇帝萧肃又宝贝得紧。
秦时听见这些的时候，只觉得那两位官员口中所说的那个凌景湛同幼时凌修明跟他描述的那个凌景湛截然不同。
凌修明口中的那个他，文质彬彬，性情温和。而如今，那两位官员口中的那个他，让人听了只觉得那人该是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头。
凌景湛跟着秦时去了他院中，秦时从屋中取了一把短刀出来。那短刀做工远不及京中的铁匠铺，一看便知是秦时从边关带来的。
“听说京中不比边疆安稳多少，你拿着吧，你这样一个文弱书生，当心死了。”秦时说话直来直去，也不习惯说着那些肉麻的话语。
他这是头一次送人物件，又是个直脾气，说话虽不好听，但也确实在理。
凌景湛接过短刀，微微皱了皱眉，最终还是将短刀别在了腰间。
凌景湛脸上未起丝毫波澜，不着痕迹地提醒了秦时一句：“京中不似边疆，没有打打杀杀，动刀动枪，很是安稳。”
忽然，凌景湛又笑了，指了指秦时道：“像你这样的莽夫，死得比我快。”
“他们说我是疯子，他们都不敢惹我。”凌景湛苦笑着走出了秦时的院子，“最近可不太平，禁卫府是个好地方。”
凌景湛飞快地回到了自己的院子，直到进了自己的屋子这才松一口气。
凌景湛缓缓将藏于自己衣袖之中的那包药粉拿了出来，放在桌上，陷入了无尽的纠结之中……
那包药粉实际上也不是什么毒药，只是最常见的蒙汗药罢了。
凌景湛看着那包药粉，内心无比纠结。
他能感受到秦时对他的真诚，可他却又十分嫉妒他能得到凌修明的疼爱。
他如今就像是一个孩童一般，既渴望玩伴，却又不想玩伴夺走大人对自己的偏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