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明珠不是整体全部镶嵌在宝顶中的,有多半部分都裸露在外,殳刃一棍子敲下去后没有什么反应,还以为没有对它造成多大攻击,正准备再来一次,就听见“咔嚓”一声,那夜明珠突然碎裂,整颗暗淡下来,大大小小的碎片像石子一样全都掉下来,落在石盘上,混在一堆木块中,没有了声响。
随着夜明珠碎片的掉落,原本不停弹射起飞的木块零件瞬间停止攻击,纷纷顺应地心引力的号召落回到石盘上,没有一丝继续攻击的意思。
殳刃眉头微拧,手里握紧木棍仍不放松。
“这是,结束了?”台下几人也跟着静默等了一会,过了十几秒钟都没其他反应,王胖子试探着避开光柱往上爬。
石盘仍是静悄悄的,几人对视一眼,纷纷一起爬了上去。
哦不对,没有纷纷,只有吴邪,张起灵是跳上去的,王胖子挣扎了两下也上去了。
独自狼狈的吴邪在心里骂骂咧咧。
张起灵身手矫健,吴邪在王胖子的帮助下翻身上去的时候,他已经到了最顶层与殳刃汇合了。
他没有去看殳刃,而是先仔细观察四周和脚下,确认机关已经停止且没有任何危险后,才把视线落到脚边的断发上。
断发的尾端绑着黑色的皮筋,被割开那一端已经散开,大概是因为殳刃也一直刻意控制过下脚的位置,那半截头发一直没有被踩到的迹象。
他弯腰捡起,递给殳刃。
殳刃一愣。
她还是不认为汪藏海会这么放过她,从当年,她就见识过他的不甘,后来几乎要演化成对她的怨恨,以他的谋略,事情不会到此结束的。
他的后手又是什么呢?
沉着脸开始回忆的殳刃眼前突然出现一只拿着半截辫子的手,一时间没反应过来,过了几秒才回过神来,伸手接过来。
“多谢。”她对张起灵轻轻点头,把断发上的皮筋取下来,想把剩下的头发先暂时扎起来。
可左手是断发,右手是皮筋和木棍,她没有多余的手来拢脑袋上的头发了。
眨眨眼,殳刃把木棍往身后的伞袋里一放,左手手指一松就要把断发扔了,一只手突然拦住她:“不能扔。”
殳刃有些疑惑:“嗯?”
张起灵微不可见的抿唇,不知该怎么和她解释这些在墓里的忌讳。
这些东西要讲清楚,是很长的。
殳刃虽然没看出他的微表情,但是也能感觉出来他此刻有些为难和局促——应该是,而且她从前也听说过一些在墓里约定俗成的规矩,虽然她并不在意,但也没必要拒绝他的好意,所以朝他安抚性地笑了笑:“好。”
反手把伞袋解开拿到前面,当着张起灵的面把头发放进去,还特意拉紧袋口防止头发掉出来然后再次背上。
张起灵看着她,又有那种感觉了——那种她在十分温和的、几乎无条件的放纵他的感觉。
她对他的话很重视,可明明她是不在意把那些头发扔掉的。
这种有些违和的关照和信服,让他很矛盾,还有些排斥,这也是他会对她无法全盘信任的主要原因。
殳刃不知道张起灵活跃的心思,她的注意力现在还在破解机关上。
随手把头发扎起来,殳刃抬头看向其他夜明珠,准备故技重施把其他的也打碎。
然而在她有所动作之前,张起灵的手再次拦在了她身前,并带着她一起后退。
“发现什么……”殳刃自不会怀疑张起灵在这方面的敏锐度,顺着他一起退开,边退边问。
可是很快,她就收声了,因为她看见在那具诡异尸身的前方,有一块掌心大小的板子升起,七八公分见方,三四公分厚,四根大概也在七八公分长的石柱在四个角做支撑,在那板子下面撑出来个空间。
机关升起来的速度不快,“咔哒咔哒”的机括运转的声音轻轻作响,像是在给人留下足够的反应时间一样,大概十五六秒的时间才停下,露出机关底下完整的空间。
那里面,放了一个海螺。
古今中外,都有把海螺放在耳边就能听到大海的声音的说法,但其实那只是海螺内部的空腔,用自己的共鸣腔处理过周围的一切声音后所遗留的一种“白噪音”,与其说是大海的声音,其实更像呼啸的风雨声。
你把耳朵放在大一些的水杯口也能听到类似的声音,只是可能没有海螺的好听。
但这些东西并非所有人都清楚,更多的人在发现海螺能发出声音后便视其为神迹,以至于将“海螺可以存储声音”的说法流传开来。
殳刃当然知道海螺留音的原理,汪藏海肯定也知道,所以为何还要留这么一个东西下来?
殳刃目光有片刻犹疑,但很快便转为平静,她越过已经收回手的张起灵,蹲下去把海螺拿在手里。
海螺没有任何措施,就像家里桌子上寻常的东西,随意的放在上面,殳刃把手放上去却并没有立刻拿起来,而是停顿片刻,扭头看向张起灵。
张起灵摇头。
殳刃会意,没有机关,于是放心拿起站起身来。
而在她站起来的一瞬间,头上剩余四十九道光柱同时消失,就像剧场里话剧演员头上的照灯,被灯光师按下开关,一下子齐刷刷地暗掉了。
刚上来的吴邪神经一绷,还以为又出了什么状况,握紧手里的镜子腿准备有什么东西就给它一下,却看见殳刃和张起灵两个像没事人一样,顿时有些摸不着头脑。
他跟王胖子对视一眼,一起凑了上去。
海螺无法存储声音,更何况是这么多年的声音,但留下这么个玩意给她,她也想不出还有别的什么用处。
她迟疑了下,还是把海螺放在耳边。
甫一放近,微弱的海浪声便响了起来,像是那种浪花拍打在石头的声音,大概两三秒钟后,一道苍老、虚弱、低哑的声音响起,像是在她耳边说话,殳刃下意识将它拉远了些。
苍老的声音仍在继续,没有因此而停止,而是游荡在空气中,让她身边的张起灵等人也听了个清楚:
“殳刃,好久不见。”
殳刃的双眼垂向地面,周身气息波澜不惊。
这个声音,是汪藏海。
可其他人不知道这个事情,此刻见几百年前的墓里的机关里有个能传话的海螺,还直接叫出了殳刃的名字,一时间都惊奇不已,又颇觉异样。
“恭喜啊,你还是比我厉害,我最后一次试这套机关,坚持的时间没你长。哦,我知道你的时间比我长,是因为如果你达不到这个条件的话,那这个东西根本不会出现,哈哈哈哈……”
殳刃眨了下眼,不知道汪藏海在遥远的几百年前笑些什么。
其他人比她更迷茫,互相看看,又一起看向看起来比他们了解的多一些的殳刃,希望她能解释一下眼前这是什么情况。
王胖子用脚把地上的木块扫开,“啪”就往地上一坐,仰头冲着殳刃“诶”了一声。
张起灵冲他们俩摇摇头,示意先别打扰殳刃,让她听完。
王胖子砸吧砸吧,看在这小哥救过他的份上,到底还是闭了嘴。
汪藏海笑了好半天,直笑得呼吸受阻才停下来,接着就响起他清喉咙的声音,像是在清痰。
他喘息两声后,没有立即说话,空气中陷入了诡异的平静,直到吴邪都有点坐立不安了才继续说道:“殳刃,你看,上天还是这么不公平,我努力了这么多年,耗尽心血,也比不过你们这些上天的宠儿,天生就超越常人。”
“可是,凭什么呢?凭什么特殊的不能是我呢?”
“殳刃,我还是不服气。”
几句话后,空气中又陷入了沉默。
这一次,吴邪也在思考这个陌生人的话。
是啊,凭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