滕谅和刘勋面对而坐,后背的伤隐约泛疼,让滕谅唇上本就所剩不多的血色少得更吓人。
他一手搭着椅子,一边和刘勋对视,天生的笑眼此刻闪烁着寒光。
刘勋恍若不见,他撑着下巴,细细打量面前的人,时不时还会歪头,流露出不解的神色。
被刘勋的眼神看得直恶心,滕谅打了个寒战,眼神不耐,无声催促。
“别着急。”刘勋往后靠,“我只是很好奇,为什么阿檀一定要把你拉进来。”
滕谅:“好奇你就去问他,盯着我能看出什么?”
闻言,刘勋松松肩膀,说了句也是,随后他抬手,楚逸从兜里拿出四五粒白色的小丸子,然后走向滕谅。
滕谅低头看着药丸,没有动作,而是把目光落到刘勋身上。
刘勋打了个响指:“这可是好东西,我们的新产品,目前你是实验体之后第一批使用到的人。”
话音落地,滕谅从楚逸手里接过药丸,放在灯光下看了看,随即挑眉,下一秒直接搁进嘴里。
干脆利落的动作,甚至没有多问一句为什么,刘勋轻易达成了目的。
他略显震惊地扬眉,嘴角的弧度大了许多,旋即轻笑:“不怕我下毒?”
滕谅垂眸,摩挲手指,面色冷冷:“你敢吗?”
闻声,刘勋也跟着笑了,他转动指节上的戒指,眯起眼睛:“我好像知道阿檀为什么一定要你了。滕记者,那就是几粒维生素,给你补补身体。”
滕谅面色不改,监控器前的范载阳松了一口气。
范载阳连忙拍着胸脯,一个劲重复“吓死人了”这一句话。
他们现在都在居民楼附近,只要里面发生任何事情,范载阳释放信号,这里就会被包围。
黎安惨白着一张脸,嗅着空气里淡淡的刺鼻气息,眉头微蹙。
这味道总让他有种熟悉的感觉。
黎安看向范载阳,唇色惨白:“你不觉得这里的味道很奇怪吗?”
范载阳掀起眼皮,眸光一闪,神色带着明显的难以置信:“等等,你这么一说不过这怎么可能?如果真的是那样,这里这么大的工厂,怎么可能没有人发现?”
黎安轻飘飘投过去一道目光:“为什么没有可能?八年前不久发生了类似的事情吗?”
范载阳缓缓吐出一口浊气,抬手:“黎安,不能再等了。”
就在范载阳准备下令的时候,黎安却叫住了他:“再等等,滕谅还没有拿到他想要的东西。”
沉默蔓延,范载阳正了神色,片刻,他摇了摇头,低声说了句抱歉。
“准备行动。”
与此同时,监控器那端传来滕谅的声音。
“这里是你们的秘密制药厂?”
刘勋挑眉,抬抬下巴,一切尽在不言中。
滕谅垂眸:“可是为什么?可微难道还不够你们使用?而且这里我看也不像合规的样子,你们到底在生产什么?这些药又会流到哪里去?”
刘勋没说话,而是自顾自抬手,让滕谅继续往下说。
见状,滕谅心中弥漫不祥的预感,刘勋太过淡定,就好像什么也不担心。
“你到底想做什么?”
刘勋扬起嘴角,缓缓踱步,走到滕谅身前,弯下腰,呢喃:“我知道,他们在听。”
滕谅抬眸,盯着刘勋,下一秒,他却感受到脖子上冰凉的触感。
“你的问题,我都会回答你。”刘勋轻笑,“我们来做个交易吧,上一次你把阿檀送进去,这次,你帮我彻底要了他的命,好不好?”
话说到这里,滕谅哪里还不知道刘勋的意思。
他才是刘勋手里的枪。
刘勋要的不是救人,而是“杀”人,他要把何檀彻底送到地狱。
说着,刘勋直起身体,把枪放在桌上,翻身跳上桌面,他双手撑在身后,仰头:“不过你的问题太多了,我该从哪里回答呢?”
说着,他打了个响指,笑道:“不然就从头开始好了,比如何檀是怎么杀了苏愿青的。”
如愿看见滕谅表情明显的变化,刘勋扯扯嘴角,歪头:“阿檀当初差点栽在苏愿青手上,但是你可能不知道,是我给了苏愿青关键线索;也是我买通了阿檀的狱友,让他的狱友帮我们传递消息。”
“我假装无意间得知苏愿青的身份,然后告诉了阿檀。阿檀也真是的,暴脾气一个,二话不说,轻而易举地替我完成了扫尾工作。而我,只需要把准备了很久的刀递给他,仅此而已。”
说完,滕谅浑身都在发抖,看似只是爪牙,但实际上却是幕后真正的凶手。
刘勋望着滕谅,倏地笑出声,甚至还拍了拍手:“太好了,我喜欢的就是你这幅样子,和小时候一模一样。”
闻言,滕谅表情一怔,眼里全然都是疑惑。
刘勋弯腰,勾起滕谅的下巴,即使滕谅瞬间挥开他的手,他也没有动怒,只是淡淡起身,敛去笑容:“现在再来回答你的第二个问题,这里到底是做什么的。”
从桌面一跃而下,刘勋走到落地窗前:“这儿是阿檀留给可微的宝藏,制药厂,也是制x厂。”即使那个字被模糊读音,滕谅还是听见了。
“你到底想做什么?”滕谅压低声音,问道。
刘勋依旧站在落地窗前,眼底隐含笑意,嘴上嗔怪:“你还真是贵人多忘事。我说了,我要你帮我把阿檀送进真正的地狱。”
“而这个厂子和那个叶擒追查的人口买卖线索有很大的关系,现在我把它送给你了,全当展现我的诚意。”
这个人浑身都环绕着神秘的气息,滕谅看他就好像雾里看花,让人看不清。
站起身,滕谅想要往前走,却被楚逸的用黑漆漆的洞口抵住,让他只能站在原地。
刘勋余光瞥见滕谅,笑容满面,一点不似当初办公室里见到的那副高冷模样。
“小谅啊,真不知道你什么时候才能记起我?”刘勋按下手里的按钮,落地窗缓缓升起,滕谅看见外面的风吹了进来,掀起刘勋的衣角,“我真的很期待,当你想起我的那一天会是什么样的表情。”
说着,刘勋往后退了一步,站在窗台边沿,转过身,看着滕谅的眼睛:“我可是从来没有忘记过你。”
“当初你也是这么看着我,然后把我推给那个所谓的‘好人家’。”
闻言,滕谅的眼中有了了然,久违的记忆附上脑海,顾不上楚逸对准他的枪,滕谅就要上前:“不要!”
可是他还是晚了。
刘勋笑着翻身而下,从八层的窗台落下。
滕谅撑在阳台上,映入眼帘的确实是一具尸体,只不过血肉模糊。
眼睫微微颤抖,滕谅半晌没有回神,直到腰间被冰冷抵上。
“他说过。”楚逸的语气一如既往的平淡,从始至终没有波澜,“最后还有一份礼物要送给你。”
滕谅蹙眉,逐渐缓过神来的他隐约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虽然这里是八楼,但因为是居民楼,八楼不过二十来米的高度,从上面坠落,怎么可能会摔成那副样子。
被推搡着往外走,滕谅看见了迎上来的黎安。
“都别动。”楚逸的态度平静得不像是绑架犯,他没有害怕,更没有激动,就像是在吃饭喝水一样平静,“否则,后果自负。”
范载阳一眼就看出来楚逸手中的是真家伙,无论是配置还是别的什么,都要比他们的好很多。
行动队不再往前,楚逸回头,大概确定了好几个狙击手的位置:“我看见他们了。”
一语惊起千层浪。
范载阳面上虽然不显,但心里已经是惊涛骇浪。
对面的可都是狙击手里的佼佼者,怎么可能这么轻易被发现?
但楚逸的表情不像是作假,他真的能看见。
说完,楚逸用枪管顶了顶滕谅,从百宝箱似的口袋里掏出来一个巴掌大小的圆球:“主人给你们的惊喜,还望各位尽快查收。”
推开滕谅的瞬间,楚逸将球扔在地上,旋即跳出窗外。
滴滴滴的声音在每个人耳边如同魔音一般缠绕,范载阳:“趴下!是炸弹!”
也许是响应范载阳的话,滴滴声愈发急促,刺眼的火光照亮整个房间,滕谅被搂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他什么也听不见,什么也看不见,只有草木香把他包裹。
救护车和消防车接连赶到,滕谅感觉不到丝毫疼痛。
他被保护得很好,除了脸上和身上沾了点灰尘,别的并没有看见什么伤口。
担架上,黎安呼吸急促,脸色苍白,攥着滕谅的手怎么也不愿意松开。
滕谅眼前的景象都被按下暂停键,耳边充斥着嗡嗡声。
他回握黎安,不停地说着“我没事”“别睡”,说到后面,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这就是刘勋送给他的最后的礼物:一场精彩的戏法。
看似死亡之人没有死,看似活着的人早已死。
幸运的是,这场爆炸并没有带来太大的损失,就像是刘勋和滕谅开的一个小小的玩笑。
黎安也只是皮外伤比较多,冲击波带给他的伤害并没有特别严重。
现在人正躺在床上,捏着滕谅的手在玩。
“真的没有哪里不舒服?”滕谅又问。
哪怕这句话已经听出茧子,黎安还是没有任何不耐烦,轻声回:“真的没有。”
滕谅嗯了声,穿着的衣服还沾着灰,脸上虽然用湿巾擦干净了,但下巴处残留的依旧还在。
短短两天一夜的时间,发生了这么多,滕谅明显感受到黎安更加粘人了。
他索性挨着黎安坐下,伸出手指,点了点黎安的胸肌:“疼不疼?”
黎安攥住滕谅胡作非为的手,给出的答案还是摇头。
滕谅抬抬下巴,眯起的眼睛里写满了不相信,在无声的质询下,黎安顿了顿,最后到底是点了点头。
又怕滕谅担心,刚点头就补充:“只有一点,我穿了防弹衣。”
滕谅凑近黎安的伤口,轻轻吹了吹,跟羽毛挠在身上似的。
黎安眼神一暗,到底没有说什么。
门外,范载阳拖着疲惫的身体走进病房,满脸哀怨。
身上的衣服被燎得这里一个洞,那里一个洞,脸上还有黑灰。
猛地把门关上,范载阳双手抱在胸前,把披在身上的毛巾直接往沙发上一扔,然后一屁股坐上去:“气死我了!”
滕谅循声看去,问他怎么了。
范载阳胡乱薅了把自己的鸟窝头:“我给你说,‘刘勋’没能救回来。而且,有件事挺诡异。”
滕谅眸色沉了沉,脑海里浮现出那个人坠楼时候的画面,哑声问:“那个人,真的是‘刘勋’?”
闻声,范载阳点点头,眉毛拧成的川字怎么都化不开。
经过基因检测,可以百分之百确定,楼下那具尸体确实是如假包换的刘勋。
可是这说不通。
就像滕谅说的,八楼坠落,身体不可能毁成那样。
而且,他们还在居民楼找到被烧坏的套索,还有专门留下来的纸条。
除非
范载阳缓缓抬头,和对面相依的两人对视:“除非这是一出‘真假美猴王’的戏码。”
这次,滕谅没有说话,他只是摩挲手指,歪了歪脑袋,淡淡开口:“差点忘记一件事。”
他的语气很平静,仿佛说的只是件微不足道的事情。
范载阳诶了声,看了过来。
“那个人,我应该认识。”滕谅用最轻飘飘的语气,说了最让人震惊的话。
范载阳的下巴快掉在地上,半晌,他用手托住下巴:哈?
就连黎安也看了过来。
滕谅坐起身:“你们应该知道,我是在孤儿院长大的。”
黎安握着他的手紧了紧,反倒被滕谅安慰:“没事,我挺好的。”
随即,他抬头看向范载阳:“我小时候在院里认识过一个人,他没有名字,我一直叫他昕昕。”
说到这,范载阳抬手,比了个暂停的手势:“你是说,那个人是你的朋友?”
滕谅盯着自己的手心,没搭腔,忽而轻笑:“算不上朋友,反正最后也是我把他从院里赶走的。”
这样的我们,还算得上朋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