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府中。
正殿灯火通明,全然看不出已经到了三更半夜,所有雕花烛台都燃着,金光灿烂。
桌榻上,两人在执子对弈。
桌沿的一面,李囚褪去鞋袜,慵懒侧卧,手边摆放几盘新鲜的水果,他拎着一小串葡萄,偶尔咬上一颗。
脚边蹲着的侍女双手做成托盘的样子,等待他将果核吐到手中。身后还有个容貌美艳的侍女,纤纤玉手抚在肩膀,为他按摩放松。
棋盘的另一边,盘腿坐着个年轻女子,一身白衣清新素雅,她指尖轻轻落下一子白棋。
“啊呀,是本王又输了呀,果然还是姜大人更厉害些,佩服佩服。”李囚靠在软垫子上,谦虚笑笑。
“殿下说笑,虽然我棋艺不精,但殿下是有意放水还是无能为力,我还是能分得清的。”
白衣女子摇摇头,把桌上的黑白两色尽数归还棋格之中。
噔噔噔——
脚步声轻碎而频快,老内侍稳稳当当绕过屏风,微微欠身道:“殿下,人来了。”
“来了?来了就让人进来呗,还杵在外边做什么?”
李囚心情不错,理所当然道,然后偏着脑袋挥了挥手,“你们两个下去吧。”
“是。”
那两个侍女屈膝弱弱回道,一同垂首出了大殿。
等侍女离开,老内侍试探着抬起头,看了看面前的姜大人,又眯着眼打量李囚。
“殿下,那这俩丫头…”
“嗯?公公是指给她们看到了姜大人的脸吗,哎哟,真是的,错不在她们呀,今儿实在是本王把这事儿给忘了…”
李囚装傻充愣,一拍大腿无奈可惜,拎着葡萄的那只手朝他微微抬了抬,菩萨心肠道,“留个全尸吧,多打发些。”
“是。”
老内侍神色还是毫无波澜,推手应下,弯着腰缓缓退出去。
哗啦。
哗啦。
大殿内,除了姜大人拨弄收回的棋子声响,再无其他,李囚翘起二郎腿左摇右晃,懒懒散散。
忽然,屏风后面不声不响走近个人影,透过云母石片,隐约能辨认出身形高低,身着夜行衣。
“殿下。”
一道细腻的女声穿过屏风。
屏风后那个黑影子矮下身子,看不真切,应该是在行跪礼。
“本王想知道,沈问听到安无岁被留在太子府时,是个什么表情?”
李囚身子往前凑了凑,脸上藏不住兴奋,“他可曾皱眉疑惑了?”
“回殿下,并没有,他立刻就猜到殿下抓人是为了引他出现,表情…似乎比较无奈。”黑衣女子摇摇头。
“嗯…”
李囚抿着嘴点头,满意道,“不错,若是这都看不懂,难免倒显得本王高看了他,后来呢,他怎么说的?”
“回殿下,沈问说既然如此,就如了您的愿。”
黑衣女子回道,“他们打算在太子妃生辰宴那天,伪装神医的随从潜入太子府,在前厅大闹一通,以劫持太子妃来吸引您和宾客的视线,趁机把安无岁救出去。
还有…今日白天,太子妃跟那个叫苏三千的说她想离开太子府,故计划让我易容伪装成太子妃同他们在前厅演戏,而真正的太子妃只需躲在屋里等人接应,随他们一同逃离太子府。”
“哦,有意思,卢欢儿也要掺一脚。”
李囚听得津津有味,腿坐麻了就扶着桌子站了起来,站在软塌上扭了扭腰。
“殿下,可否需要更换太子妃生辰宴的请帖名单?如果去掉对神医的邀请,他们的谋划也就无计可施了。”黑衣女子问。
“诶?这是什么话。”
李囚咂嘴舔唇,不同意道,“本王抓安无岁不就是为了让他来吗,去掉做什么?不仅要放他们进来,还得想办法告知他安无岁和卢欢儿的所在呢,不然他们这计划可怎么实行啊?”
“…如此才能瓮中捉鳖,属下愚昧,还是殿下目光长远。”黑衣女子躬身应和。
“还有别的吗?”
李囚扬起下巴随口问道,挽起袖子活动身体。
“还有…”
黑衣女子咽了口唾沫,声音透露着一丝颤抖,“还有,今日午时,沈问和祝云川上街,沈问中途无故消失,眼线跟丢了一炷香的时间…”
“……”李囚动作停了停,冷笑道,“这事儿我知道。”
扑通。
黑衣女子浑身一激灵,直接双膝跪在屏风后,把头深深埋到胳膊里面,战战兢兢。
“望殿下恕罪!”
“哟呵,瞧给她吓的。”
李囚抬手指着她,歪头朝身边的姜大人笑了笑,又缓缓蹲下身,对屏风后的人轻飘飘道。
“这么怕本王做什么,还能杀了你?若真杀了你,以后还有谁能替本王潜入氓北七门的内部呢?”
“谢殿下宽宏大量!”
黑衣女子头也不抬,高声谢恩。
李囚两只手臂搭在膝盖上,笑容祥和,歪着头扬了扬手。
“行了行了,快回去吧,再要是暴露了身份,可就真得要掉脑袋了。”
“属下告退。”
透过屏风看见,黑衣女子踉跄着起身,像丢了魂儿似的,逐渐远去。
等那人彻底离开了自己的视线,李囚这才转身看向桌对面的姜大人,还是蹲在桌边,从果盘里捡了个香蕉开始扒皮。
“姜大人可都听到了。”
“一字不落。”
姜大人还是盘腿端坐,望着空荡荡的棋盘,“你明知沈问此行来南关,就是为捉我而来,并且,自我从朔风南下后,耗费了过多精力一直很虚弱。”
“是啊,我知道。”李囚勾起嘴角,咬了一口香蕉,“本王就是故意引他来的,怎么,难不成姜大人是怕了?”
“……”
姜大人没再说话,瞥了他一眼。
呼!
黑暗浑浊的烟雾忽然凭空出现,瞬间裹住这个一袭白衣的女人,再后黑雾逐渐消散,姜大人便在他面前莫名消失了。
李囚挑着眉眨了眨眼,继续吃香蕉。
……
“呼,哈…”
女子屏气凝神逃也似的出了大殿以后,贪婪地大口呼吸着新鲜的空气,如释重负,如获新生。
听到动静,一直在台阶下守着的老内侍慢慢回过身来,仰起头看向台阶上的女子。
哒哒哒。
她快步下了台阶,走到老内侍面前,恭恭敬敬行了个礼。
“晏公公。”
“叶姑娘,不打紧的,跟老奴就不用这么多礼数了。”
晏公公摆摆手,扶着她的胳膊起身,“殿下吩咐,等殿下这次回了和昌城以后,叶姑娘就可以把那处暗门的符阵给毁掉了,可不要让其他人发现了呀。”
“是。”
叶霁禾皱眉应下,左右观察无人在旁,于是压低声音道,“晏公公,我何时能再见我娘亲?上次去老宅时,她不见了,是不是…”
“殿下体恤,怕叶夫人遇到危险,便叫人将她接走安顿了,叶姑娘且放心,夫人没有危险,等这次事完,姑娘当然就可以把她接回去了。”
晏公公抓着她的手,轻拍安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