颉干哈赤根本就没把这个弟弟放在眼里，他冷冷道：
“你怎么像一只老鼠？”
“什么？”
“中原有很多鼠字成语，贼眉鼠眼、鼠目寸光、鼠肚鸡肠、胆小如鼠。”
说罢，颉干哈赤带着一行人大笑着离去。
一些看热闹的人齐声叫喊：
“老鼠！老鼠！”
忽里塔脸都气绿了，把怒气转移到围观人群之中。
他一把扯掉腰刀，拿起刀鞘便打。
围观的人边跑边笑，“这叫猫捉老鼠！”
就这样，忽里塔‘“老鼠”的绰号传开了。
彼时的北凉，是部落联盟制。
每个部落，都有自己的驻地。
每个将军，都有自己的帐篷。
颉干家族由于是北凉的大族，盛产勇士。
所以，他们被安排在边境上驻扎，与庭州遥遥相望。
但恰恰正是因为此，导致了这个家族拥兵自重。
颉干迦斯曾多次忤逆可汗，不听号令。
北庭陷落，都护杨袭古惨死。
就是这个家族背叛大唐，出卖北庭军造成的。
因此，顾长安对他们毫无好感。
若不是郭昕坚持，他根本就不会赞成这门亲事。
但人微言轻的他，又有什么办法呢？
自从出了安西，顾长安就闷闷不乐。
这一路走来，他看见大唐的曾经的土地，如今变幻大王旗，落入敌手。
感到胸口堵得慌。
到了颉干哈赤的驻地，胸口更堵了！
这个骄傲自大的北凉将军，显然就没把他们当回事。
他虽大张旗鼓地来迎亲，但只是为了满足自己的虚荣心。
此举仿佛是在宣告世人：看，可汗娶了一个公主，我也娶了一个公主。
换言之，他只是把白雪当成一颗棋子。
如此，而已！
回到自己的驻地，颉干哈赤就将和亲队伍安排给了一个老部下。
“合察老人，白雪一行人就先住在你的帐篷里吧，我过几天就迎娶她。”
合察笑道：
“放心吧，我会像看护羊羔和牛犊一样，看护你的未婚妻的。”
然后，他朝自己的帐篷大喊道：
“瘦巴巴的汉人仆妇，快出来迎接你们的同胞！”
一个相貌平平的汉人仆妇，慌忙从帐篷里迎了出来。
她端了一盆水，跪在白雪面前。
将她的脚抬起，放到自己的背上。
诚惶诚恐地说道：
“高贵的主人，从今往后，我就是您的仆人，请让我为你接风洗尘吧。”
顾长安和王羽对望一眼，两人倒吸一口凉气。
虽说战乱导致很多人流离失所，有部分汉人逃到了北凉。
但他们实在没有想到，汉人在北凉竟然沦落做仆。
卑微到如斯地步！
白雪显然也有点不习惯。
在她印象中，汉人都是有骨气，有尊严的。
即便生活在底层，他们也会通过自己的聪明大脑和勤劳双手，活出一个人样。
但眼前的这个汉人，已经被同化成了一个奴隶。
“先改一个发式吧，”仆妇将白雪迎进帐篷，说道，“北凉发式跟大唐不一样，都是有规矩的。”
白雪像木偶一般，怔怔地被她拉到一面铜镜前坐下。
仆妇解开了她高盘的发髻，不由得惊叹道：
“好美的长发，像绸缎那般光滑，像黑珍珠那般美丽，像瀑布那般漂亮。”
仆妇一边奉承白雪，一边给她的头发扎成小辫子。
白雪忍不住问道：
“大娘，你怎么会在这里？”
仆妇叹息道：
“我原本是西州人，蛮兵将唐兵打败之后，杀了我们的男人，抢了我们的土地，烧了我们的房子。我一把老骨头了，能去哪呢？”
“河西出不去，那里有蛮兵守着。我们一路向东逃，便逃到了这草原上。”
帐篷并不隔音，她的话都传出了帐篷外。
顾长安和王羽等人闻言，都感到既愤怒，又悲哀。
没能保护好大唐的土地和百姓，他们深感自责。
“主人，草原上十二岁就可以结婚了。可对于我们汉人来说，似乎早了些。”
“我是龟兹人。”
“哦，瞧我这记性！你们龟兹美女多，像公主这样的美人，怎么会下嫁到这个地方来呢？”
“……”
“说实话，看见你们来，我感到既开心，又难过。”
“……”
“对了，这里的风俗认为抢来的媳妇比娶的更金贵，我估计他们会闹抢亲，你自己注意点。”
“……”
“这些糙汉只知道喝酒打仗，根本不懂得疼惜女人。他们娶媳妇，都是为了生孩子。”
“……”
仆妇喋喋不休，唠叨个不停。
白雪却听得心烦意乱，无言以对。
她以为的和亲，风风光光。
嫁过来，仅凭一己之力，就能换来长久的和平。
但听这个仆妇所言，实际情况可能跟自己心中想的不一样。
因此，白雪看着镜子中已经梳好辫子，扎上红绳的自己。
有些后悔了！
此刻，忽里塔的帐篷里，聚集着很多将领。
忽里塔抽出腰刀，举过头顶。
杀气腾腾地鼓动大家道：
“北凉的英雄们，按照草原上的规矩，我们每个勇士都可以抢亲。现在大家跟我走，去抢走这个为我们带来灾祸的女人。”
十几个壮汉齐声应允。
大家提着马刀，怒气冲冲地朝合察的帐篷赶来。
合察远远地看到这群人，立马明白了怎么回事。
他立马跑去向颉干哈赤汇报。
没想到，颉干哈赤听说后，根本就不以为意。
“抢亲是草原上的规矩，我们每个人都应该遵守，我也不例外！就让忽里塔去抢吧，抢走后去替我生孩子，倒省了我不少力气。”
“你！”合察气得说不出话来。
在北凉，很多高级将领读过中原传来的诗书，早已懂得了礼义廉耻。
合察就是其中一个。
他对抢亲这种陋风恶俗颇为憎恶，曾多次向可汗进言废除。
可汗虽未采纳他的意见，但以身作则，娶了大唐的咸安公主，而不是去抢其他西域诸国的公主。
这是妥协之计。
毕竟，想要废除根深蒂固的抢亲制度，让不读诗书，只懂杀伐的北凉男人接受，还有一个漫长的过程。
合察见劝说无效，只得快步朝自己的帐篷赶回去。
而帐篷前，顾长安和王羽等人，正在紧张地对峙着。
“兀那汉人，你快让我们进去抢亲，不要破坏了我们的规矩！”忽里塔嚣张地大喊道。
“规矩？”顾长安冷冷道，“我们也有我们的规矩！”
面对忽里塔的无理要求，顾长安断然拒绝。
“你找死！”忽里塔“刷”的一声，抽出腰刀怒喝道。
其随从也纷纷拔出了腰刀，一个北凉将军怒喝道：
“快让开，不然今天就让你见识一下我北凉马刀的厉害！”
顾长安缓缓拔出陌刀，横在身前仔细端详。
淡淡道：
“我大唐陌刀也未尝不锋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