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似乎十分不能理解童希元此刻的所作所为,她蹭的一下站起来,带翻了腿上的菜盆,用几乎是质问的语气对童希元喊道:“你简直就是不孝子!我真替童医生感到心寒。”
女人的大声斥责吓到了爬爬垫上的两个小婴儿,他们停下动作坐在垫子上咧开嘴哇哇大哭起来。
刺耳的哭腔让女人收敛了情绪,她不顾身上还沾着零星的菜叶子,连忙过去伸出双手左右一起抱起婴儿们,熟练的哄道:“噢——噢——不哭,不哭……”
童希元知道想让女人帮他举证已经无望了,于是站起来提出告辞。
女人抱着婴儿们看了他一眼,态度好转许多,“小童先生,我说句不好听的,以前的医生做手术前哪个不收点红包?他要是不收红包,我们做家属的心里也不踏实。虽然我婆婆没能撑到孙子们出生,但到底多活了几年,我们家感激童医生,你一个当儿子的,还要大义灭亲不成?”
童希元张了张嘴,想说治病救人本就是医生的职责,但犹豫了两秒还是没说出口。
成年人的观念不会因为旁人的三言两语轻易改变。
他冲女人笑了笑,拿起自己的东西开门离开。
童希元刚下了一层楼梯,就在拐角碰见一个提着公文包的男人上来。两人错身让开,片刻后童希元便听见了开门声和之前那个女人的声音。
“回来了?今天做饭做晚了你别生气,我跟你说家里来了个……”
八月末的太阳正午还是有些灼人,童希元站在老小区的一个大树下傻站了一会儿,摸着自己饿扁了的肚子决定先去吃个午饭。
999察觉到他心情不佳,安慰道:【元宝,别沮丧嘛。人类是复杂的,说不准下一个人就愿意帮我们了呢。】
童希元:【九妹,我没沮丧,我只是饿了。】
他找了家街边小炒店进去,要了两份菜和米饭,刚坐下就察觉到桌子对面也坐下一个人。
童希元没在意,自顾自的掰开了一次性筷子。
“小童先生。”
对面的人喊了一声。
童希元抬眸,意外发现是之前楼梯上遇到的那个公文包男人。
男人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我老婆已经跟我说了。”
恰好小炒菜和米饭送了过来,男人顺势对老板说:“给俩塑料袋,我们带走吃。”
说完,又对童希元说了声抱歉,“小童先生,您还愿意再去我家聊一聊吗?”
身旁的老板已经利落的把菜和米饭打包了起来,童希元心说我还有拒绝的余地吗?
几分钟后,童希元再次坐到了那个破旧的布艺沙发上。
女人有些不好意思再和他说话,在一旁沉默的喂孩子吃饭。
男人则热情道:“小童先生想知道什么随便问,我一定配合。”
当时他母亲住院等着做手术,她老婆只负责照顾老人,次次去交钱缴费的都是他。男人记得很清楚,每次自己去询问什么时候可以做手术,童保成都会先故作关心,然后再一边说手术的弊端一边暗示他送礼。
后来他一咬牙送了小一万的红包,回来也只是对老婆说终于达到可以手术要求了。他老婆当然能猜出发生了什么,但当时那种被数次暗示的厌恶与麻木,只有男人自己能体会到。
童希元是两个小时才离开的,离开时,男人对他说:“我也不是想借机要回那笔钱,只是我现在在职场上也看多了人情冷暖,想着有些背地作坏的人能受到惩罚是最好不过的事。”
正在被生活磋磨的人,只要窥见正义的一角就会觉得被治愈了全部。
童希元笑着对他们一家人挥了挥手,又对两个小娃娃扮了个鬼脸,才转身迈着轻快地步伐离开了这栋楼。
另一个能提供证词的病患不住在这边,童希元在手机地图上查了公共交通路线,发现下一班直达的公交车还要十几分钟。
他拉上背包拉链,打算去那个大树下的站牌处等着。
谁知他刚走过一栋楼,就听见身后传来一道粗狂的喊声。
“茶茶,臭小子,你别走,给我站住!”
童希元好奇回头,只见一个戴着帽子穿着黑色薄外套的人正朝着小区大门的方向快速走去,他身后还跟了一个提着四五串腊肉的大叔。
童希元隐约觉得前面这个人身量眼熟,等对方目不斜视的路过自己,他看清了这人帽檐下及肩的黑发之后才眼睛一亮,惊喜地喊道:“学哥,你怎么在这?”
着急离开的梵赫脚步一顿,蓦然回首,和童希元对视了个正着。
他眯了眯眼,眼中的戒备一闪而过。
童希元怎么在这?跟踪他?
不等他想个明白,小学弟已经扑了上来。
童希元热情的拉住他胳膊,高兴地说:“太好了,学哥你在这我们就能一起回家了,我就不怕坐错车了。”
他今早明明七点就出发了,为什么到了大中午才找到这个小区?
就是因为他不会坐公交车坐错了车,耽误了好长时间。
梵赫动了动胳膊想抽走,结果下一秒另一只胳膊就又被人捉住了。
拎着腊肉的林建华老当益壮,犯了腱鞘炎的手照旧把梵赫拽的死死的,他斥道:“你这孩子,让你拿点腊肉跟要了你的命似的,从小到大都这么矫情,拿着!”
边说边强势的把串成串的腊肉条挂在了梵赫肩膀上,丝毫不在意梵赫恶心到已经快要杀人的眼神。
林建华又看向和他同样姿势拉着人不松手的童希元,嗐哟一声,“这孩子长得漂亮,叫啥啊?”
童希元报了自己的名字。
林建华又夸:“这名儿也好听。”
童希元被他说的不好意思了,主动问道:“您是?”
林建华:“我是他林叔。”
童希元:“叔叔好。”
“哎呦,”林建华嘭的一拳砸在梵赫背上,“你小子,啥时候认了这么好一个弟弟了?也不知道带回家给叔瞧瞧。”
梵赫被他砸得咳嗽两下,挣脱开两人的束缚,嫌恶的从肩膀上拿下来腊肉,“我回去了。”
说完也不等林建华答应就迈开长腿往外走。
“那行吧,”林建华摸着后脑勺叹了口气,又看向童希元,“你也跟茶茶走吧,记得帮叔看着他,一定要让他把那腊肉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