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芯在酒店里等待了许久,眼看天色渐渐昏暗,得马上赶去机场,但顾晚颜依旧没有回来。
她忍不住给给她打了个电话,然而通话显示对方已振铃,但从始至终却没有人接听。
她皱了皱眉,忍不住又拨打了一遍,却还是没有人接。
窗外的天空渐渐地昏暗了,连带着房间里也笼罩上了一层阴霾,忽然一阵光亮了起来,铃声和震动在静谧的空间中显得尤为清晰。
微弱的光照亮了那张空洞的脸,两只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某一处,失了聚焦,仿佛成了盲人一般。
许是铃声响得太过执着,女人眼珠子终于动了一下,她机械地转过头,又伸出手去摸了摸刚才找到的东西。
那是在琴键上的一条划痕,琴凳上也有。
别人或许会认为钢琴用久了有划痕再正常不过,但顾晚颜却清楚地知道,柳玉菡的指甲剪得整整齐齐,而且她格外爱惜自己这家施坦威,是除她之外的第二个宝贝,每一次练完都会仔细保养,根本不会有任何划痕出现。
只可能,这条划痕是她死的当天出现的。
柳玉菡指甲不长,想在琴键上留下这样的划痕,一定用了很大的力气。
是什么让她忽然这么粗暴地对待自己的钢琴?
顾晚颜抚摸着那条划痕,脑子里渐渐地浮现还原出那天的景象。
女人喝下毒药,忽然意识到不对,开始剧烈地挣扎起来,她手重重地砸落在钢琴上,引起一串尖锐的哀鸣。尽管求生意识强烈,但她的身躯却不由自主地滑落在琴凳上,手指下意识地收紧,想要抓住些什么。
也许……也许不仅是琴凳上……
顾晚颜看向了身下的木质地板,她手指一寸寸地摸索过,用身上价值过万的羊绒大衣拂过那些脏污的灰尘。终于在距离钢琴不远处,又找到了痕迹。
这次是再明显不过的抓痕,且是朝着门口的方向。
她可以想象,这个女人是怎么忍着毒入喉肠的痛苦,努力地朝着门口的方向爬过去,想去找人求救。
她要活着……她得活着啊……
她如果出了事,她的晚晚看见该有多难过啊……
“啊……”
浓郁的夜色中,顾晚颜眼睛猩红一片,她死死地咬着牙根,眼泪却止不住地落下来,砸在那道深深的抓痕上,压抑的低嚎在空荡的房间里响起,像是受伤野兽痛苦至极的哀鸣。
“妈……”
含糊不清的字从她齿间硬生生挤压出来,带着血腥之气,口中的锈铁一般的味道连同这七年的怨恨一起被她吞咽下去,仿佛刀子一般切割得她五脏六腑都疼痛。
她母亲是被毒杀的啊……
是谁……到底是谁?!
不管这个凶手是谁,顾鸿晖跑不了责任,滕春岚也必须付出代价!
至于这个代价是什么……
顾晚颜全身都止不住地颤抖,她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摇摇晃晃的身躯上是一张狰狞的脸,眼底浓郁的黑暗仿佛要拉着全世界一起堕入无边地狱。
“血债必须血尝……”
低哑的声音带着刻骨的仇恨,她拖着步伐一步步往外走去,那架黑白的钢琴依旧静静地停留在原地,遮盖的白布落在地上,诉说着无言的悲哀。
外面的天空已然暗了下来,只有几朵流云静静地漂浮着,顾晚颜出了大门跌跌撞撞地往外走。虽然步伐有些无力踉跄,但她目标明确清晰。
她知道自己要去什么地方,应该要做什么事。
街道两旁亮起了霓虹灯,地上的影子被拉得斜长,她孤独地走在人行道上,像是与全世界背道而驰。
纪修竹坐在车上闭目养神,为接下来的演出做好准备,忽然助理朝着外面看去:“哎,那个是不是顾老师?”
天黑有些不太好认,纪修竹立刻睁开眼看去,斜前方正在慢走的不是顾晚颜又是谁,原本以为她已经离开杭城,没想到在这里遇见了。
纪修竹眼眸中闪过一丝欣喜:“停车。”
车子渐渐地超过顾晚颜慢慢地停了下来,纪修竹下了车,站在原地等顾晚颜,待她靠近了笑着道:“晚颜……”
看着渐渐走近的女人,他后面的话忽然说不出口了,面容一怔。
顾晚颜脸上没了往日的笑容,透出几分不近人情的冷漠,那双眼眸空洞得失去了往日的灵动笑意,通红的眼眶中藏着一点令人心悸的凶戾和杀意。
女人仿佛没看见他似的,直直地从他面前经过,直到手腕被抓住。
她像是触了电似的立刻甩开,回过头警惕又漠然地看着纪修竹。
“晚颜,是我。”纪修竹看出她似乎发生了什么事,见她摆出防备姿态,放缓声音,眼神柔和下来,“我是纪修竹。”
纪修竹天生便具有一股亲和力,被那双眼睛温柔地注视着时,会不由自主地让人想要亲近。
顾晚颜认出了他,眼里的防备少了一些:“什么事?”
她的声音带着哭过的沙,纪修竹心里泛起密密的心疼:“你要去哪里,我送你一程好不好?”
顾晚颜摇了摇头。
她要去做的事,不能连累任何人。
顾晚颜转身就走,忽然她的手腕又被人抓住了,一道轻缓的声音带着风送来她的耳边。
“天穹塌陷之处,有光而来。”
纪修竹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突然再一次拉住她,或许是她眼里的决绝太过令人恐慌,潜意识告诉他,必须要在这里拦下她。
听见这句话,顾晚颜挣扎的动作一顿,忽然泪如雨下。
她的天空在十八岁那年就塌了,此后世界一片孤冷荒芜。
哪里还有光呢?
不,也许还是有的。
她已经重新有了个家,家里还有人想她,还有人在等她回去。
顾晚颜慢慢地安静下来,那股暴躁的冲动削去了一些。
纪修竹观察着她的神色,温声道:“我们先上车吧,不然在这里站着,明天恐怕就要上头条了。”
这一次,顾晚颜没再拒绝,跟着纪修竹上了车。
车厢里很安静,助理化妆师等也察觉到了一点不对劲,但没有多问。
纪修竹看了一眼顾晚颜,开了车载音响,柔和的音乐在空间里流淌,不断冲刷着顾晚颜那颗充斥着戾气的心。
是《天光》啊。
顾晚颜怔怔地看着窗外,眼泪滚落下一颗,她忽然开口道:“你的演唱会还缺嘉宾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