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消失了整整一个月的时间,在这一个月里,无论他怎么找寻,都没有半分她的踪迹。
没有人知道她被带去了哪里,也没有人知道她在这一个月的时间里发生了什么。
而也就是在这短短的一个月里,他的腿做了大大小小的手术都不能完全痊愈,医生说最好的情况就是能够行走,要变得和正常人一样,就太难了。
手术恢复期,他每天都只能坐在轮椅上,望着这条落下残疾的腿,没人知道他在想些什么,只知道他变得比以往更加沉默——
尤其,还找不到她的下落。
又过了半个月,她出现在了安城最大的会所里,眉眼动人,身旁有着各种各样的追求者。
禾禾终究回到了他的身边。
但是却什么都不一样了。
她不再像以前一样与他无话不说,不再对他笑,在他面前再也没有了以前的小脾气。
两个人坐在一起看电视,两个小时,她一句话都没说。
他主动提起,问她在那个月里有没有受伤,去了哪里,做了什么事情,她连眼皮子都不抬。
可是他又能怎么样呢,他一向什么都任由她去,只要她可以留在他的身边,就已经是天大的幸运。
两人恢复了在国外的学业,只剩下一年半就毕业了,她不会再像以前抱着资料缠着他要他解答,她没课的时候就会找她的朋友不知道去哪里,男男女女,三更半夜才回来,总之他见到她时,她永远不会是孤身一人。
那天晚上下了很大的雨,他坐在轮椅上等着她回家。
她也的确是提前回家了——身上披着不知道哪个男人的外套。
他淡淡地看向她,“先去洗个热水澡吧,洗好再出来吃饭,小心感冒。”
多日的无声对峙在这一刻沉默爆发。
她把身上那件不属于他的外套用力丢给他,他连眼睛都没有眨。
“都这样了你还一点反应都没有吗,也不想质问我吗?!”她朝他怒吼。
他自嘲笑了笑:“你想要我怎么做?你知道的,我什么事都以你为先,你想怎么样,我都随你。”
她把衣服捡起丢到垃圾桶,转身。
“看到你就烦。”背对着他,她的眼泪落下,“你不是我的男朋友吗,那你怎么看到我跟别的男人走那么近也一点反应都没有?你永远都是这副样子,打不还手骂不还口,是真的什么都由着我,还是根本不在乎?我第一次觉得,跟你在一起这么累。”
“禾禾……”他攥紧指尖,看着她的背影,眼里也隐隐湿润。
他说:“你现在仍能好好地陪在我的身边,我就已经很满足了。”
回头看见他雾蒙蒙的瞳孔,她就忽地心头一疼,可是她不知道怎么面对他了,只能选择逃避,选择了离开他的视线范围。
她奋不顾身只为带他逃跑,他却丢下了她自己一个人在那个地方,这件事情就犹如一件魔咒萦绕在她的脑海,再也挥之不去。
十多年的陪伴与感情,她知道,他已经成为了她生命中密不可分的一部分,可是就像那杯子里的水——
是必需品,却也食之无味。
他很重要,却也不是这么的重要了。
每次她看见他那条残疾的腿,她就会想起那段噩梦的时间,时时刻刻提醒着她过去发生了什么。
两个人就这样在亲密的道路上渐行渐远。
而这一点,他比她明白的更透彻,也更加早。
也正是因为意识到了这一点,所以他的要求降得很低,他不奢求和她结婚,甚至不要求他是她的唯一。
哪怕她现在就抛下她回国发展,他也可以理解。
他可以抛下所有的一切,甚至是丢下尊严,去满足她所有合理或者不合理的要求,只要她不要离开他。
他可以付出全部的所有,只为与她还能够有以后。
只是他一直想不明白,她和他到底哪一步走错了?
为什么就变成了现在的这个样子。
他对她的爱分毫不减,她看起来却已经疲惫不已,好像是靠着最后那一点的同情才勉强留了下来。
晚上,禾禾做起了噩梦,半夜抱着被子大哭起来,他想要靠近安慰,被她用力推开,声嘶力竭地捶打着他。
“你走,你走啊,滚开,我不想看见你!”
他眼里都是水雾,求她不要让他走,她想要怎么样的人他都可以做到,她不喜欢的,他都可以改,他什么都愿意——就是不愿意离开。
禾禾捂着脸痛哭,跟他道歉,说了好几句对不起。
这天晚上之后,她慢慢地调整自己的情绪,试图让两人的关系回到正轨。
他也能感受得到她的改变,两人的关系缓和了一阵子。
不知不觉又快到了手术的日子,不过不是腿部的手术——这条腿已经没有什么拯救的余地,这次要做的是心脏的手术。
很小的时候,医生就说他活不过二十岁。
可是他不还是好好地,活到了现在。
禾禾和朋友告别,一身酒气地回到了别墅,却见一辆救护车正在从大门驶出来。
她顿时清醒,哪里还有一丝的醉意。
几乎快要失力瘫软,她站立不稳,摇摇晃晃地抓住门口一个保镖,问救护车里面的人是不是秦宴。
结果真如她所料。
她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彻底冻结在了这一刻,无法动弹。
回过神来的时候,她立马想要追上去,被身后的人喊住。
“别追了。我哥现在不会想看到你的。”
她听到秦时的声音,脚步蓦然一顿,回过头有些愣愣地看着对方。
手还在不自觉地颤抖着。
秦时眼里充满了复杂,叹了口气说:“你进去房间看看电脑里的东西,就明白了。”
她回到卧室,短短的路程竟然跌跌撞撞,膝盖磕到桌角,但她一点也没有停下,来到电脑前播放了前面的音频,视频。
“我为什么要跟一个残疾的人一直在一起,我又没有慕残癖。”
“跟他在一起太痛苦了,我现在每天都很难受,每天都在做噩梦,有的时候甚至想从楼上跳下去。”
“我很后悔,为什么要把自己的人生和另一个人捆绑在一起。”
“悦悦,你说,如果能重来我还要去救他吗,说实话我有点后悔了,我为什么要去救他……”
为了救他,把自己也搭了上去。
她只听了这些就把电脑关上了,没有勇气再听下去。
她自己都无法听第二次。
而这些话对于他来说,也无疑是毁灭性的打击。
她不敢想象他听到这些话时承受了多大的痛楚,禾禾的眼泪流了下来,来势汹汹,脑海中不断浮现着他无助又痛苦的眼眸。
对不起……
她来到了医院,秦家的人已经围在了抢救室的门口,秦安安身上还穿着校服,十几岁的少女无法控制自己的想法情绪,上来就推搡着禾禾。
“都是你,肯定都是你把我哥害成这样的,你这个坏女人,因为自己家里快要破产了所以巴不得我哥快点死,你好拿他的钱是不是?你做梦!你们还没有结婚,你一分钱都拿不到!”
她说:“只要你哥能好好的,我什么都不要。”
“你还在这里演戏!我从没见过你这么恶毒的人!我哥对你那么好,你怎么敢跟外面的男人乱来,怎么敢嫌弃他,你现在还敢厚着脸皮出现在这里,你滚,这里不欢迎你!”
她面无表情地说:“我会滚的。但是我要看着他醒来再走。”
三天后,医生将他从死神手上抢了回来,秦宴睁眼醒来,身体很虚弱,眸光淡淡的,一片死寂灰暗。
她看着他身上那些密密麻麻的医疗机器,心痛到无法呼吸。
“只要你好好的,想怎么样,我都随你……”
听了这话,他不再像往常一样温和看她,也不会再温柔抬手默默她的头发。
只是淡声道:“我没想怎么样,只是忽然想通了一些事情……”
说着,他抬眸看了她一眼,“你想要的自由,我给你,我们不要再见面了。”
“不……”她呆呆地摇头。
他说:“从前是我强求,对不起,我不应该让你留在我的身边,我什么都没有,还是个有残疾的人,因为腿疾也要被踢出继承人的行列了,财富,声望,权利,什么都没有,连个健康的身体都没有,我凭什么要求你留在我的身边……”
她哭着摇头,“我什么都不要,我心甘情愿地和你在一起,你不要这样……”
“你别演了。”他冷不丁地打断她,“你不就是觉得,和我在一起已经成为了你的负担,你累了,我也累了。还是你觉得,看清了你厌恶我,厌恶这段关系的你的真实想法,看到你的真面目了,你还觉得我应该像以前一样没有尊严的祈求你……”
“不是的,不是这样的……”她想要握住他的手,告诉他她还是爱他的,他却已经别开了脸。
病房的门打开了,秦时走了进来。
秦时拿了纸巾递给她擦眼泪,低声说:“你走吧,不要再让他受刺激了。”
她只能起身,依依不舍地离开这个地方。
可是她有预感,这一走,也许就很难再有机会再见了。
手搭上门把手的那一刻,她回头看着病床上的男人,“啊宴,其实那些话很多都不是我的真实想法,很多都是……”
“你想说什么?你能否认那些话不是你亲口说的吗?视频里和其他男人在一起的人,也不是你吗?”
“可是……”她还想再解释什么。
他不悲不喜地说:“你有多厌恶现在的我,我也有多不想看见现在的你。你明明这么烦我,恨我了,是怎么做到还和我一起谈情说爱的?也许吧,你是天生的演员,而我又总是心甘情愿被你牵着鼻子走。”
她眼睛酸涩,“我还爱你。”
“所以呢?”他终于再度看向她,眼里有了冷冷的神色,“要我感激你这恩赐般的喜欢吗。既然说了后悔,就没必要又说这种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