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新开始?这是个多么诱人的词,因为它代表着无论过去是怎样的都可以不计前嫌推翻重来的决心。
如果是以前的雾禾禾,她一定毫不犹豫地就答应他,因为她一直以来都想着和他好好过日子,有什么不能重新开始的呢。
是啊,连她自己都想不明白,为什么她委曲求全了这么多年,才在这个时候得到了他一句似是而非的重新开始。
她才不要重新开始,她只想要结束这一切。
雾禾禾的眼神逐渐由迷茫转向坚定,一字一句坚定地道:“不可能。”
男人不动声色地问:“为什么不可能。”
她用尽浑身力气地将他推开。
这一次,终于拉开距离。
站定之后,她从他身边迅速走过,打开了房门,外面走廊的光照映在她的身躯上,背光落下阴影。
地上并不交合的影子,好像就是他们之间永远不会重合的平行线。
她和他从来都不是可以勉强的一对,她应该迷途知返。
“不可能就是不可能,如果我们装作没事人一样地过下去,不还是一对貌合神离的夫妻……你永远不会明白一个人连强颜欢笑都做不到是经历了什么,你永远高高在上,永远体会不了我这种自尊被踩在脚底的感觉。”
他从来没有带她出去跟他的朋友吃过饭,也没有在外面流言蜚语的时候给她过什么解释,他只会把她送的礼物随手塞到某个地方,就连结婚戒指,也一天都没有戴过。
她明明是他明媒正娶娶进来的,却成了一个可以随时承受发泄,冷暴力的花瓶摆设。
他说,她拿了他的钱,所以活该受着。那也这么多年了,早就还清了。
此刻男人沉沉地盯着她,在昏暗的光线里,低声开口,声线一向冷沉微哑。
“离婚后你想过自己的生活吗,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小姐,离异后带着孩子讨生活,你是真的异想天开到你带着孩子离了我会过得更好?”
“你不用再三番两次地贬低我……”雾禾禾艰涩地道,“我离婚也不是为了证明自己能过得有多好让你刮目相看……我不信我真的养活不了自己和一个孩子,至于过得怎么样,也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
“可你能给孩子什么?”他步步紧逼,“我的孩子就注定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我会给他们最好的一切,这些都是你给不了的。”
“我能给女儿的,也是你给不了的。”
他淡淡冷笑:“禾禾,我不想离婚,我不会让你有逼我做不想做的事情的第二次机会。”
男人抬手看了一眼手表,恢复了淡然的冷色。
“好了,现在已经很晚了,有什么事明天起来再说吧。”
“东西已经收拾好了,我……”
“今天很晚了,去哪儿都不安全,要搬走明天也不迟。”
的确也不急于这一时,况且女儿也已经睡下了,雾禾禾思索片刻便点头,“你留在主卧吧,我去陪念念了,”
次日悠悠转醒,雾禾禾摸了摸床边,念念已经不在床上了。
她连忙穿上鞋子走下楼,目光四处搜寻着,一路穿过大厅来到饭桌,才看到坐在这里吃着早饭的父女俩。
保姆拿了三明治放到桌面上,回头看到女主人站在不远处,便下意识地问:“太太,今天还是和以前一样的餐吗?”
听到保姆的发问,父女俩的目光都不约而同往这边看来。
雾禾禾随便点了点头,便来到了女儿的面前。
看着女儿一早上就幸福洋溢的表情,她心里百感交织。
“念念,你什么时候醒的,妈妈还以为自己睡晚了。”
小孩一口吞下牛奶,才笑嘻嘻地道:“六点钟就醒啦,爸爸把我带出来吃早餐!还说今天送我去上学!”
雾禾禾颇感无奈,以前基本不参与女儿生活的人,现在又何必这样做。但是女儿开心,她也不好多说什么。
“那你乖乖听话,放学时妈妈再去接你。”
“好!”
雾禾禾在位置上坐下,对面刚好是陆演,趁着女儿不注意的功夫,她才对他小声说:“你只是送她去上学,她就能高兴成这样,因为她从小就很想亲近你,却又没有机会亲近你。”
男人闻声并没有太大的反应,手中慢条斯理地使用着刀叉。
“机会以后有的是。”
况且他也不是故意冷落女儿的,他在外忙事业,就注定要牺牲很多的时间。不过以后他会斟酌着办,不然雾禾禾对他的意见越来越深,事情没法收场。
雾禾禾说:“以后不需要了。”
他动作一顿,这才抬头看她一眼。
雾禾禾和他对视,笑着说,“不过还是庆幸你今天不是因为我们的事情迁怒孩子,而是终于有了一丝做父亲的觉悟……”
只不过这点觉悟也来得太晚了些。
男人沉思片刻,把手中的餐具放下,同时拿了纸巾帮女儿擦拭着嘴角的牛奶沫痕迹,不经意地问,“你想好了,真的要搬走。”
“……是。”
“你觉得搬走就能离了么。”
雾禾禾眉头一皱:“我不想在孩子面前讨论这些事情。”
也不想在孩子面前起争执。
看着念念那双清澈的眼睛,她很害怕因为这些事情对女儿造成无可弥补的伤害。
男人也不再说什么,把女儿从餐椅上抱起来往外走,身后的佣人拿着书包跟了上去。
“跟妈妈说再见。”他停住脚步,对念念说。
小孩很听话地挥了挥手,软软的嗓音:“妈妈再见,要早点来接我。”
雾禾禾走上去捏了捏她的脸。
“知道了。在学校不能调皮,也不能发脾气。”
“嗯!”念念郑重点头。
等他们都走后,雾禾禾才开始收拾东西,把东西全部搬上车。等到女儿放学回家,就可以直接搬过去新小区那边了。
与此同时,陆演那边也接到电话,助理清楚地汇报着家里的一举一动。
“陆总,太太她已经把行李箱带上车了,您看……?”
“不用管。”
“什么?”助理一时间有些诧异。因为,他知道总裁是不愿意离婚的。
“不用管。”陆演平时不会重复自己的命令,但此刻却颇有耐心地解释,“就让她闹这一次,闹完了,才会心甘情愿地回来。”
……
搬到了新家,一切都是如此忙碌而充实。
住在第八层,雾禾禾带着女儿每天都需要坐电梯,这天像往常一样出门摁了电梯,门一打开里面站着一个身姿纤细的女人,背着包包看起来正准备去上班。
她应该也是这里的住户——住在她们的上面楼层。
“妈妈。”念念晃了晃雾禾禾的手,疑惑为什么电梯门打开了仍然站着不动。
回过神来的雾禾禾带着她走进电梯,摁下一楼键——她感到左边有视线正紧紧往这边注视着,身边的女人好像见鬼了一般盯着她看。
雾禾禾低头敛眉思索了阵,不知道该开口先说什么——舒悦曾是她最好的朋友。
后来却因为种种原因,两人再无交集。
那时候,她和陆演的婚讯传来,离开的不仅是姓秦那位,还有舒悦也连同着一起和她生疏,直至大闹一场后再也没有见过了。
她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她。
舒悦是什么时候回国的?现在在哪里上班?过得怎么样?
在电梯短短下行的过程中,雾禾禾脑子里闪过无数的事情,在即将抵达一层的时候她才终于看向这个短发女人,轻声开口:“舒悦,好久不见。”
“你……”舒悦看着她,又看看她手中牵着的小孩,心里百感交集,“时间过得真快,连念念都上幼儿园了。”
雾禾禾说:“是啊。”
舒悦有些淡讽地道:“可是你不是已经成了你梦寐以求的陆太太吗,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念念在自己身边,雾禾禾不好在多说什么,便只是说:“和你想的一样。”
舒悦有一瞬间的讶异,电梯门打开的一瞬,雾禾禾带着女儿先出去,她盯着她们的背影,脱口而出地问:“为什么。”
雾禾禾回头看了她一眼,叹息着,“说来话长,你就当做是我自食恶果吧。”
当初是她非要缠着陆演。现在把日子过成这样,也是她自己很大一部分的原因。如果能重来就好了,如果可以重来,她不会再这么傻,爱情有什么用,一厢情愿根本没有好下场。
下午,咖啡厅。
舒悦从公司下班回来,雾禾禾已经在这里等着了。
她问雾禾禾:“你什么时候搬来这里的,该不会真的是被扫地出门了吧?”
雾禾禾说:“刚搬不久,因为我们准备要离婚了。”
舒悦冷笑着道,“他说离就离啊,雾禾禾,你当年死皮赖脸嫁过去的那股劲儿呢?而且就算要离,那该分的东西都不能少,不然凭什么离!”
当年,提起这两个字,雾禾禾倒也想起了过去一些事。那时候雾家作为还算有头有脸的家族,却经营不善逐渐没落,家里人极力劝导她和陆家联姻,而她自己也爱上了陆演,这一来二去的不知道怎么绯闻就满天都是了。
这下本就已经和陆演分手的顾悠然,便愈发清高地不愿回国……
雾禾禾看着激动的舒悦,连忙说:“是我要离的,所以只要他愿意签字,我什么都可以不要。”
除了女儿。
“雾禾禾!”舒悦不可置信地看着她,“你别犯傻了,那些财产对于陆演来说就是九牛一毛,对你来说却重要到影响你的生活质量——等等,是你要离?我没听错吧?”
她点头,“你没听错。”
“你为什么要离?他在外面有别的女人了?”
雾禾禾不想面对这个话题。
“这个我没证据,反正我受够了,忍不下去了。”
舒悦说:“你处心积虑得来的一切就这么甘心拱手让人?”
雾禾禾说:“我早就后悔了。”
她这么直白,反而让舒悦有一瞬间的不知所措。
雾禾禾看着她说:“对不起。”
很抱歉当年明明舒悦是为了自己好,自己还不理解,与她争执闹掰。
舒悦摇头,“你对不起的不是我。”
雾禾禾手指一僵,舒悦接着道:“你不应该和陆演结婚的,我当年对你意见这么大,是因为你们这样伤害了很多无辜的人。顾悠然就是其中一个,她和陆演分手了,却一直等着复合的机会,没想到半年不到他就已经和你结婚了。秦宴更不用说了,他和陆演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好兄弟,这件事情之后他们彻底决裂,他也再没有回来过。”
舒悦沉默一会儿,又问了一个问题:“你当时到底为什么一定要嫁给他?”
雾禾禾说:“因为钱。”
所有人都是这么觉得的不是吗。
舒悦说:“有钱的不是只要他一个啊。”
雾禾禾笑着说:“他是陆家唯一的继承人,而秦家还在处于权利的纷争之中,水深火热,这样一对比,我的选择就不稀奇了吧?”
“这只是其中一个原因,他的确是你权衡利弊的一个选择,可我比任何人都明白,更重要的原因是你喜欢他——只是我想不通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这个问题雾禾禾自己也不清楚。
只记得雾家逐渐没落,她在势力的圈子里遭受了不小的排挤,只有舒悦和秦宴和一直站在她身边。
后来,秦宴出国了。
陆演也出现在了她的身边,时时刻刻。
她遇到危险的时候,无聊烦闷的时候,伤心失意的时候,他都在她的身边,他对她很好。
好到她以为他也有一点儿喜欢她时,他却忽然有了女朋友,这个女朋友便是顾悠然。
她便也只能把这种初生的悸动掐灭在了心间。
再后来,发生了很多的事情,一切就都超乎意料的发展了。
思及此,雾禾禾看向对面的舒悦,“我对不起他,也是真的对不起你,我不知道你现在还怪不怪我,之前是我太任性了,你说了那些我不爱听的话我当时很生气,但是现在回想起来,那些自己不爱听的话,到头来,其实都是对的。”
舒悦被她这一番话说得有些心酸,“当年不就吵了一架,你就这么多年不理我,我还真以为你这陆太太有多了不起。”
“不是……我就是不敢找你……”
舒悦当年这么生气,一副不相往来的样子,雾禾禾哪里还敢再厚着脸皮找她。